小丫在姥姥家受到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热烈,全家三辈她最小,又常年见不到,姨舅表哥表嫂表姐都围着她。看不够的花容月貌,啦不够的嬉笑家常。
回到家,各人找位坐下,潘安理所当然地占着长沙发,小丫面向电视坐一个单沙发,我是活动人,一般不坐,坐就在茶几边坐个小板凳,丫头的身子,没办法。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这种事儿,好像我从来就没有过,好像我从来就坐不下。
潘安没事找事:“人家都是初三回娘家,你们怎么改成初二了?初二是送年的日子。”
小丫眼皮都不抬一抬,比潘瀟瀟见她时尤甚:“我们爱哪天回哪天回,爱啥时走就啥时走,没什么规矩。”
潘安要是个明白人,现在应该转移话题了,却偏偏看不出个死活眼来:“没规矩不是好事昂,老一辈的趟趟得照着来。”
小丫把手里的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拍,压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你家的趟趟,你照着来就行了,凭什么非要让我们也跟着受罪?就你们家势力大,老少一大家,男女好几十,扎乎起来欺负俺娘两个?”
潘安还没看出个死活眼:“你说,我要是自己回去过年,你们娘俩在家多冷清,算什么事儿?我还不是为你们俩好?”
小丫:“为我们好?你看没看见,满屋就我们娘俩是外人!瀟瀟走到哪,老太太的眼跟到哪,那眼神,直接钉在她孙子身上,扯都扯不下来!我们算干什么的呀,坐没处坐站没处站趄没处趄!我们这么多年都是娘儿俩过年,我们习惯了,我们不习惯大家大户行不?潘安!你出去找找,还能不能找到我这样的孩子,我妈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我上了大学,她该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找了你这么个半大孩子!她以为她是麦当娜啊!你看看她这操劳过度未老先衰的样子,潘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来!她应该找个功成名、慈悲为怀的老头儿啊,她好容易养大了我,再来养你,图什么?图个高兴!行,她高兴就行,我不反对,不拆台,可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你让她再去当小媳妇,还得再带上我这个小丫环,我们能高兴吗?她高兴我还不高兴来!我妈就不是当小媳妇的人!可是,跟了你,她竟然真的变成了小媳妇,她做了这么多,还把我也拖拉上,潘安,你不但不感激,反而要让我们感激你是吧?感激你让我们有了过年的地方?!”
我爱死小丫了,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啃啊,可也只能背过脸偷着乐,小丫,你怎么这么厉害,完完全全说出了我心里头的一切,不愧是我叶大能的闺女,你太牛X了!
潘安老实了,闭着嘴再不说话。斗嘴皮子,男人永远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大年初三。潘家的闺女回娘家。她们回娘家都是自己做饭招待自己。年前老太太住院,老二又忙,这下子可有时间了,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她小弟弟的问题了。要不说过年就是打仗的日子,有空插插事了。一想这个我就如芒在背。如芒在背就是,有次我翻过一座小山往家走,忽觉得背上扎人,伸手摸摸,摸下一个绿刺球来,回头看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山上摘下那玩艺来,往我背上扔。
果然,晚7点,我手机响,接起来:“我是二姐,在家?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说:“姐,外面怪冷的,你在哪我去找你,或者你上我家来行不?”她可能是习惯了在外头跟人说事儿,也肯定是要说的事儿不愿意让潘安知道。
她坚持:“出来吧,穿件大衣,就你家楼下那个咖啡馆,你去那等我,我马上到。”
还咖啡馆,真的是谈业务的人,老叶从来就不去那地方,喝一杯咖啡我两天睡不着觉。
我看看小丫,抽答完了,玩自己的去了,潘安看他的大片。我说:“二姐约我出去单挑,你们谁跟着我?”
没有人理我,我自己穿上大衣下楼去。
二姐是某大公司高管,这个公司当年是街道企业,潘二姐下乡返城后就业在此,后来,枯木逢春,搞市场经济,一个养着老弱病残的街道小厂硬是在二姐几个人手上创出了名牌,改成了股份制,吞并了若干国有和集体的大大小小同行,为党为国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二姐一直都是这个企业的核心,可就是当不上老总,只当副总,负责干活的副总。二姐夫是市直某机关的领导。儿子211。多么美满的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一家。
我们先后脚进咖啡馆,我要了一杯果汁,我喜欢黄或红或绿的果汁盛在透明高脚杯的样子,和里面打着转的吸管。回头问二姐,也要了同样的一杯,看样进咖啡馆不一定必须要喝咖啡。
我对二姐有着天然的好感,也许是职业相类的原因吧。她的理性,冷静,干练,都让我尊敬。我做不到,我是永远的情绪化,在单位上受了气我一样会骂娘,一样会摔脸子,我没有那么高的函养,所以我当不了领导,只能是一个千年下属,万年小工,不管在哪。
咖啡馆里人还真不少,我们两个人,找个安静的靠墙的座坐下,我含着吸管,很平静很坦然地等她开口,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对我和潘安的关系,都没有任何影响,我们俩的关系,潘安说了算,想从我这儿活动,没有用。
她开口了:“放心吧,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关系,我那个弟弟我知道,他要干的事,别人说什么也没有用。感情的事,冷暖自知,谁知道和谁会怎么样,自己觉得好就最好。”
“姐姐,亲姐姐”,我在心里这样叫着,几乎热泪盈眶了。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听她继续说:“我今天想跟你聊点女人间的话题,只与咱俩有关的,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