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务公事,我的意思是老弟绝不多说一句话为妙。大凡人官运极盛的时候,他们的子弟经手去办公务也是格外顺手,一唱百和,一呼百应。然而闲言碎语也由此而起,怨恨诽谤也由此而生。所以我们兄弟应在极盛之时预先设想到衰落之时,在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先考虑到衰时百事拂逆之际。弟弟你以后到长沙、去衡州、回湘乡应把不干预公务作为第一重要的原则。这是为兄我阅历极深之言,望弟千万铭记在心。”
曾国藩畏天但不怕天,畏死但不怕死,他怕的就是他人的嫌疑、闲S和怨谤。他和曾国荃同领一个军队,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曾国藩尤其谨慎。他对弟弟说,我出任地方官,如果仅带一个亲弟弟在身边,那么好事未必见九弟之功,坏事必专指九弟之过,不可不慎。如何处理这种关系呢?曾国藩写了一副对联与弟弟共勉:
为平世之官,則兄弟同省,必须回避;
为勤王之兵,則兄弟同行,愈觉体面。
处世以谨慎为怀,不能不说是曾国藩免于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居官为宦的人,许多人走向失败,有的原因很清楚,也有不清不白稀里糊涂被免职罢官的。居官而败的“软原因”不外乎与上司、同僚关系处理得是否好、是否与时代合拍等,但“硬原因”却有惊人的相似。曾国藩总结古代高官失位的原因时,归结为主要的四个方面。即昏、傲、贪、诈。他在给家人的信中说:
过去曾把居官四败、居家四败写在日记中来自瞀。现在怕时间久而遗忘,再次写在这里。与前次稍有不同。居官四败是昏、傲、贪、诈:“昏惰任下的人败,傲狠妄为的人败,贪鄙无忌的人败,反复多诈的人败。”居家四败是:“妇女奢淫之家败,子弟骄怠之家败,兄弟不和之家败,侮师慢客之家败。”认为走向“仕途的人家不违犯这八败,就会长久”。
曾国藩认为要居官有成,必须力戒此四败。欲不昏惰任下,必须做到“明”,尤其是知人之明。他在1853年给吴文镕的信中说:您说的“选择贤人委以重任,听其言而察其理”这两句话,因我阅历尚浅,实行起来难免把握不准而失去良才。不过,今年我在省里,在下辖的武职官员中特别赏识塔齐布这个人,实在是因为目前军营风气不好,官兵们遇事退缩,行为虚浮,漫不经心,无所作为,骄纵涣散,如同撮合起来的泥沙不能当饭吃,令人又是叹气又是痛恨,求得一个像塔齐布这样热血澎湃、立志杀敌的人,实在很难,因此我才更加器重屡加赞许。除他之外,我也缺乏可以信赖的心腹。至于那些不被我肯定的人,则是人人对之斥骂唾弃。有些人想要混淆黑白颠倒善恶,将大才、小才各种人才混为一谈,那么依着我这不够宽大的胸怀,对此实在不能容忍。造成今天整个社会的动乱,只因为人们混淆是非,万事漠不关心,才使得志士贤人灰心丧气,偷奸耍滑之徒得意洋洋。
知人之明,才能做到人尽其才,人尽其才,才能事业兴旺。因此曾国藩在军命将,说某可为营官,某人可为大帅,某人福薄,当以死难著名,某人福寿,当以功久终。皆一一验证。如他保举塔齐布说“将来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后来,塔齐布果然屡立功勋,战死沙场。还如说左宗棠“才可独当一面”,李鸿章“才大心细劲气内敛”,沈葆桢“器识才略,应堪大用’’皆无不有所应验。知人之明,部下就不敢胡作非为,一意孤行。曾国藩对陈国瑞问题的处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在曾国藩剿捻之初,认为陈国瑞率僧军残部驻扎济宁,力量过于薄弱,遂把刘铭传也派到济宁,驻守济宁城北的长沟集。陈国瑞向来暴虐,向不把湘、淮两军放在眼里,此次见刘铭传驻扎长沟,十分憎恶,又见刘铭传军配备着先进的洋枪,早已重涎三尺,遂产生了抢夺的念头。于是,陈国瑞率兵突过长沟,见人就杀,见枪就夺,连杀数十人。刘铭传闻讯后十分恼怒,发兵将陈国瑞团团围住,将陈国瑞的亲兵全部打死,将陈国瑞囚禁起来,连饿三天,直到陈国瑞告饶为止。回去以后,陈国瑞恶人先告状,向曾国藩控告刘铭传,刘铭传亦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便在曾国藩面前打起官司。曾国藩对于陈国瑞的蛮横、骄纵早有耳闻,今目睹所发生的火并事件,也深怨陈国瑞。于是,曾国藩便在陈国瑞禀帖上,历数其半生的功与过,并劝其悔过自新,最后与之约法三章,“第一条,八千勇数,必须大为裁减,极多不许过三千人,免致杂收游勇,饥溃生变。第二条,该军与淮勇及英、康等军,一年之内不准同扎一处。第三条,该镇官衔,宜去‘钦差’字样,各省协饷,均归河南粮台转发,不准另立门户,独树一帜。”无奈,陈国瑞却矢口抵赖。曾国藩便对其进行了三次参奏,终使陈国瑞受到了被撤去帮办军务,褫去黄马褂,责令其戴罪立功的处罚。这样,陈国瑞不得不向曾国藩认错,并立即服从曾国藩的调遣,由济宁移驻江浦,再也不敢一意孤行了。
至于那些傲狠妄为如安禄山、贪鄙无忌如和砷、反复多诈如李林甫等都是注定要失败的。因此曾国藩的为官不败,可以说和他的用人之明、谦谨清廉、坦荡至诚等准则是密不可分的。
曾国藩一贯主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官的人,更不能以一己之好恶定度处事,而要根据事情的情理决定可否,这样才能博得人们的信服,有利于社会。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一事,充分说明曾国藩是按这一原则为官的。
金陵(南京),乃六朝金粉之遗。自魏晋隋唐之后,一直以其富贵繁华为天下所瞩目。但迭经兴衰,到后来只剩秦淮河一带,尚残存着一些中占时代的风流了。明朝末年,此地出了马湘兰、李香君一辈色艺俱绝的名妓,倾动才流。至今读郑板桥的《访画舫》,字里行间还感着余香萦绕。
然而,自1851年以后,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淸政府为了镇压起义,接连派兵攻打太平军,秦淮河一带受到战争的严重摧残,变得萧条凄凉了。直至1864年,战争结束后数月,当年点缀太平的画妨箫鼓又渐渐地出现了。
此时,六安郡的太守涂廉访,思想保守,对这种情形看不顺眼,立即下令各县,严厉禁止秦淮河的画舫灯船。并拜谒了两江总督曾国藩,禀报他对此事的处理。
曾国藩对这件事的态度怎样呢?这是当时人们所关注的事情。很多人认为,他一定是主张严禁的。涂太守也认为他的做法一定会得到曾国藩的赞许。谁知曾国藩听了他的禀报后,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对涂廉访说道:“听说淮河灯船,尚寥落如晨星。我多年前曾经过此处,只见千万船只,桌往如梭,笙歌之声,彻夜不绝,实在是太平年代的一大乐事啊!”涂廉访听了以后,好比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怏快而回。
又过了几天,曾国藩约了幕府中的诸位僚属,乘船游览“十里秦淮”,并命江宁、上元两个县的县令,设宴款待太守涂廉访。席间,曾国藩风趣地对大家说:“三十年前,我是心向游冶而不敢游冶;三十年后,我是心不想游冶而不禁别人游冶。”停了一会,他又说:“三十年后的今天,我身为两江总督,处理事情则不能凭一己之好恶。务要为金陵百姓恢复一个源远流长、大家喜爱的游乐场所,并重建一个人文荟萃、河山锦绣的江南名城。”
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的态度,对大家的启发很大,特别是对涂廉访太守是个极大的教育,他原来下令严禁,后来不仅撤了禁令,还积极采取措施,号令修复鸡鸣寺、莫愁湖、胜棋楼、扫叶楼等,将六朝旧迹、前明文物一一恢复,使龙盘虎踞的石头城再放光彩。
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的消息传开后,在金陵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士女欢欣,商贾云集,荒榛断莽之区又复白妨红帘,日益繁华起来。无论外地的寓公或本地的土著,闻讯都渐渐聚居于此,大有一派丰乐昌盛的气象。
社会史家无不评论,曾国藩此举,实在是深知为政之体的表现。
感悟心得
昏惰任下的人败,傲狠妄为的人败,贪鄙无忌的人败,反复多诈的人败,欲居官有成,得先免成此四敗。
时到方行
【原典】
沅弟左右:
排递一缄,知守局平安如常,至以为慰。大官圩等处之粮多为我军所焚,则金陵援賊之粮必难久支,城賊之粮多寡,则不敢必耳,计忠、侍引退之期必不甚远。吾前有信矚弟以追为退,改由东坝进兵,先剿溧阳,以至宜兴。先占太湖之西岸,水师亦由东坝进兵,俾李朝斌先在太湖西岸立住脚跟,则战船处处可到,而环湖之十四府州县处处震动,贼则防不胜防,我则后路极稳。较之株守金陵者,有死活之分,有险易之别,但无赫赫之名耳。
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为賊匪所必争。莫若从贼所不经意之处下手,既得之后,賊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着矣。余今欲弃金陵而改攻东坝,賊所经意之要隘也;若占长兴、宜兴、太湖西岸,则賊所不经意之要鷗也。愿弟早定大计,趁势图之,莫为浮言所惑,谓金陵指日可下,株守不动,贪赫赫之名,而昧于死活之势。至瞩至嘱。如弟之志必欲围攻金陵,亦不妨掀动一番,且去破东坝,剿溧阳,取宜兴,占住太湖西岸,然后折回再围金陵,亦不过数月间事,未为晚也。吾兄弟誓拼命报国,然须常存避名之念,总从冷淡处着笔,积劳而使人不知其劳,则善矣。
十月初三日
【点击】
大凡做官的人,尤其是做高官的人,没有不想自己要有一个好的结局的。然而很多时候却往往事与愿违。曾国藩以他自己身居高位的体验,认为主要应在平时领会居高位之道。
【综述】
曾国藩说:越走向高位,失败的可能性越大,而惨败的结局就越多0因为“高处不胜寒”啊!那么,每升迁一次,就要以十倍于以前的谨慎心理来处理各种事务。他借用烈马驾车,绳索已朽,形容随时有翻车的可能。做官何尝不是如此?
曾国藩说,身居高位的规律,大约有三端,一是不参与,就像是于自己没有丝毫的交涉;二是没有结局,古人所说的“一天比一天谨慎,唯恐髙位不长久”,身居高位、行走危险之地,而能够善终的人太少了。三是不胜任。古人所说的“惊心啊,就像以腐朽的缰绳驾驭着六匹烈马,万分危惧,就好像将要坠落在深渊里。”唯恐自己不能胜任。《周易?鼎》上说:“鼎折断足,鼎中的食物便倾倒出来,这种情形很可怕。”说的就是不胜其任。方苞说汉文帝做皇帝,时时谦让,像有不能居其一位的意思,难道不是在不胜任这方面有体会吗?孟子说周公有与自己不合的人,仰天而思虑事情的原委,以致夜以继日,难道不是在唯恐没有结局的道理上有体会吗?
他详细阐发说:国君把生杀予夺之权授给督抚将帅,如东家把银钱货物授给店中众位伙计。如果保举太滥,对国君的名器不甚爱惜,好比低价出售浪费财物,对东家的货财不甚爱惜一样。介子推说:“偷人家的钱财,还说成是盗;何况是贪天之功以为是自己的力量。”曾国藩说,我略微加以改动:“偷人家钱财,还说成是盗,何况是借国君之名器获取私利呢!”曾国藩认为利用职权牟取私利,这就是违背了不干预之道,是注定要自食恶果的。一事想贪,则可能事事想贪,一时想贪,则可能时时想贪。在这个方面应视手中的权势于虚无,因而也会少生无妄之想。
至于不终、不胜,曾国藩则更深有体会,他说:陆游说能长寿就像得到富贵一样。开始我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挤进老年人的行列中了。我近来混了个虚浮的名誉,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就得到了这个美好的声名了。古代的人获得大的名声的时候正是艰苦卓绝的时候,通常不能顺利地度过晚年!想到这些不禁害怕。想要准备写奏折把这些权力辞掉,不要再管辖这四省吧,害怕背上不胜其任、以小人居君子的罪名。
正因为如此,曾国藩虽身居高位,也时时犹履薄冰,大功告成之日,
更是益觉如蹈危局。倒使得曾国藩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不终也“终”了,不胜也“胜”了。
“寄人篱下”以及为官的人都有这样深切的体会,当你的上司让你如何如何,而你又不想如何如何的时候,进退逆从最难抉择,曾国藩的给面子与忍隐抗上给了人们一个启示。
曾国藩最熟悉官场风气,对清廷许多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不轻易表露。太平天国应如何平定,他与清廷的看法也不尽一致。对太平军北伐,淸廷一直心有余悸,因此始终把“北防”作为战略重点,要湘军北上。对此,曾国藩在认识上予以疏导,指出“自古办窃号之贼,与办流贼不同。剿办流賊,法当预防以待其至,坚守以挫其锐;剿办窃号之贼,法当剪除枝叶,并捣老巢”。建都天京的太平天国正是“窃号之賊”,与石达开、捻军等“流賊”不同,如攻其必救的天京、安庆,就不会“北窜”;因为,“窃号之賊,未有不惜死力以护其根本也”。
曾国藩与胡林翼拟定四路进兵计划,并于1858年底至次年初取得了胜利,曾国藩部已进驻安庆二十余里外之髙桥。多隆阿军于4月进至桐城外围,李续宾军进驻桐城之青草塥,为两路策应。
正当湘军摆开阵势,进攻桐城、安庆时,清廷因江南大营溃败,命曾国藩领军东援。曾以兵力单薄加以拒绝。4月19日,清廷以曾署两江总督,认为“为今之计,自以保卫苏常为第一要务”,仍令其驰援苏常。苏州易手后,淸廷仍认为如安庆“指日可复”,可先攻取再东援;否则,就应先保浙复苏。因为苏州为“财賦之区,且系数省咽喉,自应以急筹攻复为上策。现在賊势已直趋杭、湖,势将糜烂两省,尤为刻不容缓”。显然,在淸廷看来,复苏保浙更重于攻取安庆,是战争全局的关键所在。
与之相反,曾国藩认为,以往战争经验证明必须以上游为“立脚之根本”,“自古平江南之贼,必踞上游之势,建瓴而下,乃能成功”。而攻夺安庆尤为关键一战,“目前关系淮南之全局,将来即为克复金陵之根本”。江南大营正是因未据上游而失败,如弃安庆不围而援苏常,那就既蹈其覆辙,又打乱皖北部署。同时,他又根据当时形势,进一步分析不能东援的理由:江南大营以苏常为根本,苏常已失,这个“根本”已不存在;湘军以两湖为根本,湘军东援,就远离可恃之根本,处于无可依托的困境;更为紧迫的是,太平军在东线获胜,夺取苏常后,势必西征,争夺上游。因此,必须“竭五六两月之力,办江楚三省之防”,以迎战西征的太平军。
总之,湘军立即大举东援,保浙复苏,在战略上是错误的。
但是,初膺重任的曾国藩不愿一开始就顶着不干,给清廷留下不驯的印象。为此,他于1859年6月11日,将大营由宿松移至皖南祁门,并奏报立即组建新军,数月后大举东援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