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译文】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未曾有过爵禄的一般人,先有了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卿大夫的子弟。如果要我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注释】
先进,后进——这两个术语的解释很多,都不恰当。译文本刘宝楠《论语正义》之说而略有取舍。孔子是主张“学而优则仕”的人,对于当时的卿大夫子弟,承袭父兄的庇荫,在做官中去学习的情况可能不满意。《孟子·告子下》引葵丘之会盟约说,“士无世官”,又说,“取士必得”,那么,孔子所谓“先进”一般指“士”。
11.2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译文】孔子说:“跟着我在陈国、蔡国之间忍饥受饿的人,都不在我这里了。”
【注释】
从我于陈、蔡——从读去声,zong。《史记·孔子世家》云:“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已,绝粮。从者病,莫能兴。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不及门——汉唐旧解“不及门”为“不及仕进之门”或“不仕于卿大夫之门”,刘宝楠因而傅会《孟子》的“无上下之交”,解为“孔子弟子无仕陈蔡者”,我则终嫌与文意不甚密合,故不取,而用朱熹之说。郑珍《巢经巢文集》卷二《驳朱竹垞孔子门人考》有云:“古之教者家有塾,塾在门堂之左右,施教受业者居焉。所谓‘皆不及门’,及此门也。‘奚为于丘(原作某,由于避讳故,今改)之门’,于此门也。滕更之‘在门’,在此门也,故曰‘愿留而受业于门’(按上两句俱见《孟子》)。”亦见朱熹此说之有据。
11.3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说明】许渊冲英译缺此章。
【译文】[孔子的学生各有所长。]德行好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会说话的:宰我,子贡。能办理政事的:冉有,季路。熟悉古代文献的:子游,子夏。
【注释】
文学——指古代文献,即孔子所传的《诗》、《易》等。皇侃《义疏》引范宁说如此。《后汉书·徐防传》说:“防上疏云:‘经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似亦可为证。又这一章和上一章“从我于陈、蔡者”不相连。朱熹《四书集注》说这十人即当在陈、蔡之时随行的人,是错误的。根据《左传》,冉有其时在鲁国为季氏之臣,未必随行。根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当时随行的还有子张,何以这里不说及?根据各种史料,确知孔子在陈绝粮之时为鲁哀公四年,时孔子六十一岁。又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游小于孔子四十五岁,子夏小于孔子四十四岁,那么,孔子在陈、蔡受困时,子游不过十六岁,子夏不过十七岁,都不算成人。这么年幼的人即使已经在孔子门下受业,也未必都跟去了。可见这几句话不过是孔子对这十个学生的一时的叙述,由弟子转述下来的记载而已。
11.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译文】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所帮助的人,他对我的话没有不喜欢的。”
11.5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译文】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呀!别人对于他爹娘兄弟称赞他的言语并无异议。”
11.6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译文】南容把“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的几句诗读了又读,孔子便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
【注释】
白圭——白圭的诗四句见于《诗经·大雅·抑篇》,意思是白圭的污点还可以磨掉;我们言语中的污点便没有办法去掉。大概南容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能做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5.2)。
11.7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译文】季康子问道:“你学生中谁用功?”孔子答道:“有一个叫颜回的用功,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就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注释】
季康子问——鲁哀公曾经也有此问(6.3),孔子的回答较为详细。有人说,从此可见孔子与鲁君的问答和与季氏的问答有繁简之不同。
11.8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译文】颜渊死了,他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来替颜渊办外椁。孔子道:“不管有才能或者没有才能,但总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鲤死了,也只有内棺,没有外椁。我不能[卖掉车子]步行来替他买椁。因为我也曾做过大夫,是不可以步行的。”
【注释】
颜路——颜回的父亲,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名无繇,字路,也是孔子学生。
之——用法同“其”。
椁——音果,guo。古代大官棺木至少用两重,里面的一重叫棺,外面又一重大的叫椁,平常我们说“内棺外椁”就是这个意思。
鲤也死——鲤,字伯鱼,年五十死,那时孔子年七十。
从大夫之后——孔子在鲁国曾经做过司寇的官,是大夫之位。不过此时孔子已经去位多年。他不说“我曾为大夫”,而说“吾从大夫之后”(在大夫行列之后随行的意思)只是一种谦逊的口气罢了。
11.9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译文】颜渊死了,孔子道:“咳!天老爷要我的命呀!天老爷要我的命呀!”
【注释】
天丧予——译文只就字面译出。
11.10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译文】颜渊死了,孔子哭得很伤心。跟着孔子的人道:“您太伤心了!”孔子道:“真的太伤心了吗?我不为这样的人伤心,还为什么人伤心呢!”
【注释】
恸——郑玄《注》:“恸,变动容貌。”马融《注》:“恸,哀过也。”译文从马。
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非夫人之为恸”是“非为夫人恸”的倒装形式。“夫人”的“夫”读阳平,音扶,fu,指示形容词,“那”的意思。“之为”的“之”是专作帮助倒装用的,无实际意义。这一整句下文的“谁为”,依现代汉语的格式说也是倒装,不过在古代,如果介词或者动词的宾语是疑问代词,一般都放在介词或者动词之上。
11.11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译文】颜渊死了,孔子的学生们想要很丰厚地埋葬他。孔子道:“不可以。”学生们仍然很丰厚地埋葬了他。孔子道:“颜回呀!你看待我好像看待父亲,我却不能够像对待儿子一般地看待你。这不是我的主意呀,是你那班同学干的呀。”
【注释】
厚葬——根据《檀弓》所记载孔子的话,丧葬应该“称家之有亡,有,毋过礼。苟亡矣,敛首足形,还葬,县棺而封”。颜子家中本穷,而用厚葬,从孔子看来,是不应该的。孔子的叹,实是责备那些主持厚葬的学生。
11.12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译文】子路问服事鬼神的方法。孔子道:“活人还不能服事,怎么能去服事死人?子路又道:“我大胆地请问死是怎么回事。”孔子道:“生的道理还没有弄明白,怎么能够懂得死?”
【注释】
敢——表敬副词,无实际意义。《仪礼·士虞礼》郑玄《注》云:“敢,冒昧之词。”贾公彦《疏》云:“凡言‘敢’者,皆是以卑触尊不自明之意。”
11.13闵子侍侧,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译文】闵子骞站在孔子身旁,恭敬而正直的样子;子路很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温和而快乐的样子。孔子高兴起来了。[不过,又道:]“像仲由吧,怕得不到好死。”
【注释】
行行——旧读去声,hang。
不得其死然——得死,当时俗语,谓得善终。《左传》僖公十九年“得死为幸”;哀公十六年“得死,乃非我”。然,语气词,用法同“焉”。
11.14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译文】鲁国翻修叫长府的金库。闵子骞道:“照着老样子下去怎么样?为什么一定要翻造呢?”孔子道:“这个人平日不大开口,一开口一定中肯。”
【注释】
鲁人——“鲁人”的“人”指其国的执政大臣而言。此“人”和“民”的区别。
11.15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译文】孔子道:“仲由弹瑟,为什么在我这里来弹呢?”因此孔子的学生们瞧不起子路。孔子道:“由么,学问已经不错了,只是还不够精深罢了。”
【注释】
瑟——音涩,se,古代的乐器,和琴同类。这里孔子不是不高兴子路弹瑟,而是不高兴他所弹的音调。《说苑·修文篇》对这段文字曾有所发挥。
升堂入室——这是比喻话。“堂”是正厅,“室”是内室。先入门,次升堂,最后入室,表示做学问的几个阶段。“入室”犹如今天的俗语“到家”。我们说“这个人的学问到家了”,正是表示他的学问极好。
11.16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译文】子贡问孔子:“颛孙师(子张)和卜商(子夏)两个人,谁强一些?”孔子道:“师呢,有些过分;商呢,有些赶不上。”子贡道:“那么,师强一些吗?”孔子道:“过分和赶不上同样不好。”
11.17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译文】季氏比周公还有钱,冉求却又替他搜括,增加更多的财富。孔子道:“冉求不是我们的人,你们学生很可以大张旗鼓地来攻击他。”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