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当天就下葬了,大厅里的婚礼装饰已经全部取掉了,但是也来不及布置成灵堂。人们在棺材边站成两行,看着入殓的师傅慢慢揭开棺盖,让人们同她告别。卡米拉扭歪着躺在棺材里,脸上的血迹洗掉了,放了一顶过去的帽子遮挡伤口,华丽繁复的礼服裙摆好不容易才全部塞进棺材里去。等人们都向她行过一礼,入殓师傅开始往棺材里注石膏浆,粘稠的石膏浆渐渐淹没了波浪般的染血的裙裾,淹没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淹没了那顶帽子上翘起来的一簇小小的羽毛。石膏抹平了,棺材里洁白一片。棺材盖合上了,又钉上钉子。听见这声音,卡达夫人又哭晕过去了。
随后,棺材被抬出了城堡,放上了马车。人们也纷纷乘上马车前往墓地。格兰第宁骑着马走在棺材旁边。风刮起来了,他的丧服被吹得鼓鼓的,不时露出底下穿的绿色绣金的结婚礼服。马身上的装饰也鲜明灿烂得不合时宜。他在冷风里瑟缩着低着头,脸上带着一块伤,不敢去看走在棺材另一边的萨雷。
墓碑只来得及刻了个名字,还没有墓志铭。费拉娜把她带来的那束花放在墓碑前。成片的灰暗的墓碑映衬下,这束花显得尤其单薄。伊迪看着那束本来就有点萎蔫的被风吹得直抖的花朵,不禁又生出了几分“红颜薄命”的感慨。梅耶岛葬礼的规矩也是父母刚刚叮嘱他的,可是这个规矩,他宁愿一辈子都不懂。
雨点已经下来了。
原本为喜宴准备的好菜成了一桌过于丰盛的回丧饭。饭后琳娜抹着眼泪让侍女搬出了一个箱子,说卡米拉只留了一张纸条,让把这里面的东西分给女孩子们。费拉娜和莉安已经拿过了自己的那份,就默默退到了后面。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拿到自己的那个小包,迫不及待地回身打开来看,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锡尔瓦心头一阵火起,干脆拉着莉安走出了房间站在过道里。“竟然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不如告诉大家到底为什么要寻短见!”
莉安叹了口气,说:“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我现在倒是更气我自己,答应了还来看她,怎么就不再来一次呢?”
“是啊,我也恨我自己。真是的,莉安,你提这个干吗?谁能知道……唉,真是的,你一哭我也……”锡尔瓦捂住嘴,转身把头靠在墙上。
“抱歉,打扰你们一下。”一个男声响起来,锡尔瓦和莉安赶紧把面纱盖上。
“我没什么事,不过实在有点担心你们两个。失去朋友的确是一件伤心的事,但是事情已经没法挽回,你们要是为这哭坏了身子,倒是不让她去得安心了。当然,我刚到这不久,和她还不太认识,说这话也许不合适,不过作为你们的新朋友,我忍不住想劝一句。”
锡尔瓦和莉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应答,没想到她们今天的举动都被伊迪看在眼里。“大家也快准备告辞了,咱们都进去吧。必要的话,我先进去,你们过后?”伊迪试探着问。锡尔瓦把手伸到面纱底下擦了擦眼角,小声说:“多谢你啊。我们随后就进去。”“那好。你们不用急。”伊迪走进了大厅,浅色的头发在灯火下骤然灿烂起来。莉安默默地垂下眼帘,想起白天泰利对她说的那些话,人心竟是如此的不同啊。
人们又对卡达一家安慰一番之后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狭小的马车里就充满了浓浓的腥味,裙子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褐色的硬块。锡尔瓦不安地扯着斗篷,想把沾满血迹的裙子盖上。脸颊和鼻子周围因为哭得太多,有点刺痛,嘴唇上还裂了一道口。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父亲,今天白天掀裙子爬栏杆、骂别人是混蛋、进屋不向长辈问好,祸闯得有点多。但是父亲一路什么都没说,母亲上车前多次叮嘱过父亲,让他今天千万别再说她什么。“卡米拉那孩子从小我真是喜欢,虽然只比锡尔瓦大不到一岁,却是那么懂事、识大体。平日这么稳重的一个姑娘今天却走了这么一步,我们家这个要是逼急了可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苏萨里奥悄悄伸过手来,锡尔瓦不动声色地在衣襟底下握住。从上次打闹被父亲撞上,苏萨里奥就再不到她跟前了,在家站在房间门口伸着脑袋跟她喊话,出来也不让她拉着了。
卡达堡里的人们不知道是怎么熬过了这无眠的一夜。在费拉娜晕倒的那个楼梯拐角,她的篮子还躺在地上。两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小猫仔已经从篮子里爬出来,因为饿和冷在那里整夜咪咪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