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进宫,一旁早有粗使宫女迎了上来,从她冻到发僵的手中接过伞,品茹从苑里撑了伞过来,才看到她,忙福身请安:“奴婢参见四阿哥!”
原来,这小孩是四阿哥赢胤侦,也就是锦妃之子。
“起来吧。”他倒是不耐烦地挥挥袖子,颇有些他皇阿玛的风范。不过,他父亲同样一个动作可是比他温文尔稚许多。
“跟我来。”郁盈继续唤他,带他直往殿内行去。
把他带到殿内的暖阁,郁盈方吩咐禁跟在后面的品茹:“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小主咱们宫可没有阿哥的衣服啊。”品茹看着四阿哥身上的污渍倒是很明白,可是仍还是道。
郁盈吩咐道:“拿我的中衣即可,再加一件稍厚的棉袍。”
“是。”品茹尊了命,不一会,就拿来一套衣服,呈于她。郁盈接过,递给赢胤侦:“快换上,把你那脏衣脱下来。”
赢胤侦看着那女子穿的衣服,摇头再次声明道:“不!我堂堂的男子汉,怎么可以穿你们女人的衣物!不要”
他又开始重申自己是男子汉,郁盈真不明白他那小小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偏偏这么执拗。
郁盈看着他,半带着威胁说:“若你不快点脱下来,我可不保证,你能按时回到你额娘那,若你晚回去指不定她要怎么来问你。”这招果然还是有效的,他乌黑的眼珠子溜溜地一转,望向床榻,径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解开那袍子,待到人往榻上的锦被中一缩,才把那小袄扔掷于郁盈:“这样就好,你速速替我去弄干净袍子。”
这小屁孩,自诩是男女受授不清,可知,这女儿家的闺床是她睡得的?接过他的袍子,递于品茹:“先把那沾了污渍处单独洗了,再放到暖炉上哄干。”
这个法子是最快的,毕竟他着的锦缎的棉袍,所以,只能如此不讲究地为之了。
品茹应命下去,郁盈望着他,他却不看她,只是蜷在那被中,也不知想些什么,不过纵是如此,手里倒还稳稳捏着那枝梅花。
郁盈道:“把花先放下,我替你养水里,一会走的时候再拿,不然你这么捏,很快就枯了。”
这次他没有和她叫板,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就把花递给郁盈,随后一句话却差点把我她呛到:“想不到,你人倒还是不错的,想要些什么赏赐?”
郁盈笑瞪了他一眼,逗道:“我可不要你的赏赐。”
“嘿,你这宫女,倒是好玩。”他哈哈大笑,小孩子的心性显露无疑。不过,只是片刻,就被殿外的通传声打断:“皇上驾到!”
殿外一声高喝,郁盈面色一笑,心底期待看向殿门口。
“臣妾参见皇上!”郁盈忙福身行礼,炫佑未待免她的礼,身后的赢胤侦骤然喊道:“皇阿玛!”
炫佑一手扶起她,声音却对着那被窝中的孩子,道:
“胤侦,你怎会在此?”
“皇阿玛!您怎会在此?”
郁盈万万没料到,父子相见第一句竟会是这样的,隐约里,这孩子口气中是带着火药的气味。
“胤侦,朕在问你的话。”
“皇阿玛,您还关心儿臣吗?您都有多少日子没看过额娘和儿臣?入冬后,额娘的哮症又犯了,您却连看到没有看过她一次,您可知道,她有多难受么?”
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说出这些让大人都汗颜的话来,郁盈看到炫佑的脸色不复温柔,忙用手反握住他的手:
郁盈轻声道:“君上,四阿哥他不过还小。”她声音很轻,就是不想让那娃娃听到,起了计较,但,他却还是听到了。
赢胤侦两条浓密的眉毛拧成看麻花,看着她冲道:“我并不小,我和皇阿玛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胤侦,玉贵人也是你的额娘,不得无礼!”炫佑的声音里没有愠意,只是喝止住他。
“她才不是。”赢胤侦还是不肯退让,他的倔犟真不知道象谁,难道那锦妃也是这副模样?若真是如此也许不得炫佑待见也人之常情了。
皇帝道:“朕这月余确实因着政务繁忙,未曾去探望过你额娘,但太医院也不曾禀于朕你额娘哮症又起,过段时日朕会去看你额娘的。胤侦,你的脾气也该收敛着点,不要认为朕会一次次容忍与你!”
是啊,炫佑是赢胤侦的父皇,他不仅是她的君,也是**无数个孩子的父皇啊,他们的母亲,都与他有看最密切的联系——孩子。而她却倒现在还没有。
炫佑的这句话,骤然让她的酸涩更浓,低垂下螓首,想掩去眸底的失落,但郁盈知道,炫佑必定是瞧到了,因为炫佑的手更紧地扶着她的手臂。
“今晚您就来?不可以吗?”胤侦究竟是个孩子,看着皇阿玛生气定然也害怕,他常常听额娘说,皇阿玛不止是他的皇阿玛,更是一国之君。
“皇上,去吧。”郁盈声音很低很低,心中虽然不舍,但是究竟不忍不顾及一个孩子的请求。虽然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常去锦妃那,但是对于锦妃生活上的内务府从来不敢不上心,想来这些必定是得到过他的准许的。
“朕好不容易过来陪你。”皇帝俯下脸,凝望着她,郁盈把脸上的笑靥化作灿烂,才抬起螓首:“但是臣妾更不忍皇上拒绝一个孩子的请求,皇上是父亲,臣妾虽不是这孩子的母亲,但是臣妾希望皇上不要让孩子失望。”
皇帝轻捏一下她尖尖的下领,道:“你倒真为朕着想,别人是指看朕驾临,你却轻易开口就把朕推给了别人。”
郁盈看着炫佑,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皇上怎知臣妾舍得将皇上推给别人?”
说出这句话,她知道皇帝懂得,这芸芸众位嫔妃都在翘首以盼着皇帝的临幸,而郁盈只不过是这不幸中的一位略微幸运的女子。
郁盈看着床榻上窝着的孩童,含笑道:“若皇上留下,那臣妾刚才在上林苑捡来的孩子,岂不是要怨恨臣妾夺了他皇阿玛的宠爱?”
郁盈故意用了一个‘捡’字,果见皇帝的眼中蕴了些许的笑意,把手中的梅花递于他,道:“这个,皇上拿着给锦妃娘娘。”
皇帝不接,愈紧得捏着她的下领,眸底竟有些不明的情愫,赌气道:“你倒真是大度,还编排看让朕做这些?”
听出他语气中的意思,是怪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而且给别的女人送花吗?想到此处脸上讪讪地起了一些红晕,见床榻上的赢奕鸣又开始有些蠢蠢谷欠动起来,想是见她和他的皇阿玛低声呢喃太久,终是小孩子的心性,奈不住了。
“这本是四阿哥要摘给锦妃娘娘的,皇上既然许久不曾看娘娘,臣妾知道,皇上还是念旧情的,这样的君上才让臣妾可以不忧心于秋凉。”
“你啊……又怎知她……”皇帝顿了一顿,终是没说下去,郁盈也在这一刻,看到他的限里,对于锦妃实是有着芥蒂的。过去这宫里发生的事,她皆是一知半晓,所以,她不清楚这层芥蒂是从何而来。
“朕答应你,现在就陪你去探望你额娘。”皇帝望向赢奕鸣,此刻他的眼中却不似他口中说出的话。
“儿臣叩谢皇阿玛!”赢胤侦的声音里满满是属于儿童的喜悦,这种喜悦是那些地不加掩饰,想必这孩子的最童真的状态会让身为父亲的皇帝无比的欣慰吧。
皇帝却淡淡道:“你现在只是儿,还不是臣。”
呃?炫佑的反应远远地超过她的预想?
赢胤侦看着不悦的皇阿玛,神色严肃纠正道:“儿子叩谢皇阿玛。”
郁盈望向玄忆,眸华凝向她,那里,满满是怜惜,道:“好好歇着,外面雪渐大,今儿个若无事就别出去,免得朕又要担心你的身子。”
“哪那么娇气啊。”郁盈嘴角抽了抽,却把唇边勾起的弧度蕴了那笑意。
品茹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品茹复对她道,“小主,四阿哥的衣物已按照您的吩咐涤洗干净并烘干了。”
郁盈绕过皇帝,接过品茹托盘中的衣物,展开一看,果然先前污浊的地方早不见了那些渍意。手中拿着锦缎棉袄递于那孩子,道“快些换了,好随你皇阿玛去看你额娘。”
这孩子好似慢半拍似的,接过棉袄,道:“你不是宫女?”
想来他早就想问了吧,碍着在他的皇阿玛面前他没有敢越礼。看着他那懵懂的表情,含笑道:“我从未说过我是宫女,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而,彼时的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对于我的人生,会有多么重要。
赢胤侦不屑地努努嘴,转移话题道:“你个女孩子家,看着我换衣服,好不害臊。”
身后皇帝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道:“胤侦,你的额娘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不知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