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提剑一挡,没想那骷髅身在空中,仿佛突然会飞了一般,大违常理的反向一缩,随即再次扑上,顾凋零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它抱在了怀里。
心头骤然的一惊,暗道不好,顾凋零奋力的将身体左右摆动,想将它挣开,但试了几回,却俱都徒劳无功。好在那骷髅抱住它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作为,但也弄得顾凋零一时也很是尴尬无比。
一声“桀桀”的怪笑,自那骷髅身后的黑暗中响起,在如此的气氛听来,使人感到不寒而栗。顾凋零微微抬起左手,拢着长明灯向笑声方向仔细观瞧,只见一个矮小的老头端着右掌,脚下迈着方步,悠然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直至离那具骷髅身后两三步的距离方才停身站住,眯着眼打量了顾凋零片刻,微微一笑道:“少年郎何方门下?”
“你是何人?”顾凋零不答反问,却见那矮小的老头也不动怒,和颜悦色的悠然道:“老朽是这里的引路人,因生怕那些过了桥的有缘孤魂迷了方位,特地前来指引一番。”那矮小老头说着将端着的右掌平伸,伸出其中的二指往回一勾,只见刚刚还缠在顾凋零身上的那具骷髅仿佛听他的命令一般,刹那间将他松了开来,随即委堆在地上再不起来。顾凋零于此时留神观看,这才发现那矮小老头右掌的指根缠绕着圈圈极细的丝线,于是微一思索便即明白,原来那骷髅所谓的奇异动作,也不过是眼前这矮小老头在操纵的傀儡。
瞧了瞧顾凋零手中的长明灯,那矮小老头围着他来回转了几圈。弄得顾凋零心中一时有些发毛,眼光盯着他的身形,弄不清他要干些什么,却见那矮小老头再次渡回了他的前面,蔼言道:“想必你就是那在三陵市集中,肯为本门仗义直言的少年咯?”
脑中飞速的回想三陵市集中所发生的一切,顾凋零心中一动,当即反问道:“你是那黑衣人的同门?”点了点头表示承认,那矮小老头笑道:“现今的武林中,还有你这等肯为别人说话的人,倒也当真少见。不过你也因祸得福,若无这盏长明灯伴你,料也没这么容易,能寻得人头桥来到这里。你可知那血池附近徘徊着多少迷失丧命的幽魂,那满地零落的尸骨皆是他们不甘亡语的哀怨。”
“此地究竟是何处,你们又是何人,竟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顾凋零听他视人命为草芥,毫无怜悯之心,不禁愤而怒道。那矮小老头却也不生气,仍是呵呵笑道:“莫要着急嘛,我正要讲给你听,此地名曰“两步台”,这两步却是泛指,一步入轮回魂者超度,一步下深渊不复万劫。凡被接引到此地的新魂,不是天性聪慧便是体彪壮人,都皆需觅血池踏人头方可至此,似你这般因缘而进倒也真是头一遭,不过也不妨事,只要你将周身的武功废去,我便将你渡入轮回。”
顾凋零沉吟不答,心中暗道:这等门派从未听人说起,但行事作风如此狠辣,岂是我辈中人能入,只是眼下举路为艰,倒不妨随他而去查个究竟,他朝若能侥幸能寻着个生路出去,也好叫世人警惕万分。”见他迟疑不决,那矮小老头还道他舍不得多年苦练的武学,当下呵呵笑了几声,侧身对着远处悠然一指,道:“少年人,若舍不得你这身武艺,不妨看看他们可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顾凋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将长明灯照去,只见约二十步外一座尸山悚然而立。尸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无数的残兵断刃。看那些尸体的衣衫,虽不真着却也恍惚看出,似包尽了中原各个大大小小的武林门派,一时间俱不能尽数。而更使人惊讶的是,竟连号称中原泰斗的“南华剑盟”也未能幸免其中,三具赫然穿着八卦道服的尸身在其中尤为显眼,但现今连他们的头颅在此也已经消失不见……顾凋零看了多时,不禁吸了口冷气,侧过头对那矮小老头道:“怎么?竟连南华剑盟你们也敢得罪?”
“呵呵,南华剑盟又何足道哉。在这中原武林中,除了那已人丁稀落的竹门,以及那望星余孽,别人么,我门内倒还真不放在眼里。这几个南华剑盟的小辈自恃师门在中原武林当中有些名望,自己的武功高人一等,不听我良言相劝,妄想着凭自己的能为从这里出去,结果莫不是身首异处,咎由自取。我念你这少年郎替我门中之人说过几句话,还是再三告诫你莫要仿效他们才是。”
“哼,承蒙指教,不过在下认定的事理也不会轻易任人改变……”还没等顾凋零说完,只见这矮小的老头突的面色一变,一改刚才还洒意有余的神情,目光瞬间便得有些凶狠,恨恨地道:“莫非你是凌霄天阁的人吗?”
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顾凋零有些狐疑地回道:“在下无门无派,和那凌霄天阁更没有半分的瓜葛,这就请你带我,入你所谓的轮回吧。”顾凋零说完将手中的长明灯往旁一挥,摆了个请势,却一时弄得那矮小的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好一会儿,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是啊,他凌霄天阁又怎么会管闲事?”
再次瞅了顾凋零一眼,那矮小老头逐渐的回复了颜色,洒然道:“听少年郎的话意,似乎是不肯自废武功,还想要强行逼迫老朽将你带你入轮回咯?”那矮小老头说着,脸上仍是一副洋洋不慌之意,似乎根本也没将顾凋零的话放在耳里。却听顾凋零冷笑道:“非也,在下虽学过几式武功,但眼下却早已被人废去,已然满足了你说的条件。不信的话可亲自来搭一搭我的脉搏。”
顾凋零心知若真如那矮小老头所说的一样,自己即便还有内功护持,也决计讨不了好去。在三陵市集中,那两个龙鹰会门徒临死的惨象尤深深印在他的脑中,当下是以泰然的将左手的长明灯交在右手,将左腕直直的伸了出去。
有些半信半疑,但神情仍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仿佛毫不担心顾凋零会借此机会突施冷剑。只见那矮小老头脚下四平八稳的向前走了两步,伸左手二指轻轻一搭顾凋零的脉门,眼珠随之转了转,方才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不错。果真是全无内力,既如此便请跟我来吧。”那矮小老头说完,一转身迈着方步当先在前面引路,而顾凋零也不怠慢,撑着有些乏力的身子左灯右剑,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顾凋零跟着那矮小老头走了没多一会儿,忽然见脚下已没有了道路。只见一片黑暗笼罩之下,一道沟壑横拦在前,宽狭约有五丈,任你绝顶的轻功也绝难以渡跃。伫立在壑边往下边观望,但见脚下深不见底如临绝壁,其内阴风自下而起,呼刮如声恻恻袭人,侧耳听来隐隐还似夹杂着悲泣惨戾之鸣。再往两旁看漆黑无尽,长明灯所照之处,也照不清它左右长至多远。
不自禁的停下脚步,顾凋零面带疑惑的瞅着,先他一步而立在壑边那矮小的老头。却见他仍是一般的泰然自若,脸上并不吃惊,转回头微微一笑道:“不经生死,何以入轮回,这下面便是我鬼延宗的禁地“轮回殿”,似你这等新魂唯有跳进其内,方可得救赎之道。”那矮小老头说着一指那壑内无尽的深渊,让顾凋零不自禁的有些迟疑。那矮小老头随即仿佛也看了出来,当下曲身在那壑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两眼悠悠的盯着他,片刻之后,却听顾凋零突然问道:“跳到这下面,便可入你所说的轮回么?”
“老朽又何必骗你,此后你若能大难不死便是我们门内中人了。”
“如此说来,即便入得轮回者,也未必人人可以超生了?”顾凋零听他言中话里有话,是以故有一问,却见那矮小老头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不过只是第一关,你道我鬼延宗是这么容易来收门人么?至于后面的路你能否闯过,便需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牙关一咬,顾凋零索性现今也豁了出去,自咐自己受伤无武,即便不信他所言,又莫非还有什么其他好办法不成,事到临头也只得试他一试。心念及此,生死便抛之于外,顾凋零只觉胸中一股豪意顿生,暗道:我为天下深入此穴,生或可查明虚实,否则死则死矣,却又有何惧。
那矮小老头见顾凋零神情突然陡变,哪猜出他心中的变化,等了一会儿,随即负着双手站起身来,转身悠悠的向来路返去,口中道:“少年郎不妨在此慢慢的思索,老朽还要回“两步台”,就不在此地陪你了。”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阵衣衫带起的风声骤起,那矮小老头扭回身观看,只见顾凋零手提灯剑已一头扎进了那沟壑下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