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湖位于未央城西郊,距城中心有些远,但四人都不急,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半个时辰。
天色阴阴,凉风习习,水波澹澹,算是夏季里难得的日子。湖畔,许多女眷趁此机会出来游玩,三三两两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在湖边下了车,放眼望去水天相接的地方,笼着一层淡淡的雾霭,融化了碧蓝的水和蔚蓝的天。
一席人徐徐走来,吸引了颇多人的注意。白衣公子儒雅俊美,如谪仙般出尘;青衣少年清冷卓然,如碧莲般高洁;黑衣青年冰冷孤傲,如鹘鹰般锐利;唯一的绿衫少女灵动纯净,如百合般清丽。
走得近了,才渐渐赞叹于造物者的神奇。碧月湖,湖如其,满目的湖水像融化开来的绿玉,在哪里慢悠悠地晃动,卷起轻微的碧波时起时伏,远处烟波浩渺,似有娇荷被笼罩,看不真切。
几个精致的画舫停在湖边,青云走上前去向一个船夫协商一番,半响他朝兰臻点点头,随后兰臻示意大家上船。几人缓缓走进船舱,兰臻自然坐了左边的主位,右边为江隐初,兰青芙抢先坐在江隐初旁边,而黎夙卿只好坐在兰臻旁边。
这艘精致小巧的画舫不过十余米长,整个漆着朱红色。船柱雕龙画凤,四面都挂着淡粉的纱帐,无风自飘荡,甚是精美。青云自然将两边的纱帐掀开,眼前的景色便开阔起来。
随后青云走向船尾示意开船,渔夫点头,缓缓划动船桨,画舫便稳稳地开始前行,后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画舫渐渐驶得远了,娇荷也缓缓出现在眼前。那片片荷叶,像撑开的一张张绿伞,有的轻浮于湖面,有的亭立在碧波之上,似层层绿浪,如片片碧玉。几点娇荷点缀其中,亭亭玉立,像一个个披着轻纱在湖上沐浴的仙女,含笑伫立,娇羞欲语;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画舫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在绿云绵延的荷叶荷花中穿梭,一朵朵荷花,紧紧依偎着碧绿滚圆的荷叶,显得更加清秀,雅洁,可爱。
“好漂亮的荷花。”兰青芙早就坐不住了,拉着江隐初跑到外头,一边欣赏一边惊叹。
黎夙卿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一朵红莲,也少有地露出了笑容,柔声道:“青芙,可知这碧月湖中并蒂莲的传说?”
“快讲,快讲。”兰青芙立刻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相传,碧月湖以前并没有这么大,这时附近村庄内的一口大水塘,人们叫它荷花塘。”黎夙卿坐在船舷边,挽起袖子,素手轻触碧水,荡起圈圈涟漪,神情是少见的温柔,“塘东住着一个姓洪的员外,家里很有钱,老年得女,苦于无人继承家产,便让这个孩子弃罗衫,扮男装,名叫‘赛郎’。而塘西一户姓白的人家则刚好相反,几个儿子未满周岁都相继死亡,为了让小儿子活下去,只好将他当女孩养,名叫‘贞娘’。”
黎夙卿掬了一捧清水,徐徐道来:“赛郎与贞娘相继入了学堂,两人相识且感情越加深厚起来。”
缓缓移至红莲之上,她的双手忽然分开,清水从空隙间泻下,一瞬间笼罩红莲,惊了满身疲惫,溅起轻微的水花。
“不久,贞娘的父亲死了,守孝时,他重新换回男装,大家才知道贞娘是男的。赛郎问询后,芳心暗许,两人一来一往,暗生情愫。”
红莲仿佛脱胎换骨,那般妖娆绝世,独立鲜活,晶莹透明的水珠在花瓣上晃动,微风轻拂,纤腰微摆,那水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流。
轻柔的嗓音缓缓传来:“可是洪员外却认为贞娘男扮女装与赛郎在一起败坏家风,又嫌弃他家穷,始终不肯答应两人的婚事,甚至还将贞娘与他的母亲赶出村庄。”
黎夙卿玉手轻垂,水珠顺着白皙如玉的手指滑下,停在精巧的指尖留恋,迟迟不肯落下。又是一滴,两滴,似是绝望的泪水,低落在湖面上,晕开圈圈涟漪。
“没过多久,白母病逝了。贞娘变卖家产,托人告知赛郎,与她三更在荷花塘相会。荷花塘旁两人互诉衷肠,痛哭涕零,最后双双投水自尽。那一年池水大涨,后来莲花盛开,红裳绿盖,一水皆香,所开的花竟全是并蒂莲。人们认为这是贞娘赛郎的精神所化,是忠贞爱情的象征,一直为人们榆扬歌颂。所以每年盛夏,都有无数恋人泛舟湖上,只为寻那并蒂莲,以盼他们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白首不离。”
“有诗曰:
馆娃魂散碧云沉,化作双莲寄恨深。
千载不偿连理愿,一枝空有合欢心。
池光栏槛倚斜晖,把酒看花醉不归。
但许鸳鸯相对浴,休惊翡翠一双飞。”画舫划过,涟漪便被画舫激起的水浪击碎了。
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叙述着故事,有着浅浅的幽怨,却没有那该有的点点向往。
“真是好凄美的故事。”兰青芙感叹,眼圈有些微红。
这一刻,众人都有着相同的感慨。
忽然,兰青芙指着远处,惊叫一声:“那是不是并蒂莲?!”
四人齐齐一震,看向远处,薄雾轻浮,其中那只莲一蒂双花,一朵是清幽孤寂的青莲,一朵是雍容雅致的白莲,相背却称相,妖娆而纠缠,青莲白蕊,白莲青蕊,花瓣似叠叠绽开,隐约有盈玉在其中流转,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真漂亮。”兰青芙痴痴道,余光却微微暼过身边的江隐初,他与她也算一道寻到了这并蒂莲,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终究会走到一起?
可她却没看到,江隐初见到并蒂莲后一闪而过的讶异以及之后满眼的痛色。
“九皇子,你相信会有天长地久,白首不离的爱情吗?”有冷笑声在身边响起,却透着难以察觉的脆弱,黎夙卿回过头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黎夙卿沉默不语,因为她想到了南裔长公主,她的母亲。她不知道何为爱恨,也不知道母亲是否后悔过。但她见证了母亲最后的岁月,是如何因爱痴狂,因爱生恨,又是如何因爱赴死。她看着远处的那朵并蒂莲,忽然忆起了一首诗,于是轻声念出:“无赖衔哀诉上天,愿儿世世绝情缘。香魂莫作催花使,恐见牵愁并蒂莲。”
黎夙卿回过头来,兰臻也定定地看着她。微风拂过,荷香飘散,再下一刻,两人相视一笑,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褪尽层层伪装,只剩下那相似的无情。
其实心里都早就有了答案:自然是不相信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