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死前的咒骂自然没有人听到,但是后面车队的人都在咒骂他。其中,以呆在车队中第六辆堡垒一样的重型漂浮车上的金老大火气最大。
堂吉诃德·金是铁锤帮的老大,人称金老大的他是这个行走于黑暗中的群体的主事人。铁锤帮这个名字的强力感在金老大的身上毫无体现,毕竟他的模样是在太过于臃肿,始终让人无法和“铁锤”联系到一起。他所乘坐的这辆如同移动要塞一样的漂浮车是他的坐车,长约二十米,庞大的车体覆盖的厚重装甲让副这个庞然大物变成防御力出众的“乌龟壳”的同时也有着可怕的自重及巨大的惯性。金老大所在的这间舱室本来紧凑的内部结构被改得宽敞舒适,硬邦邦但是带安全带的座椅被拆除换上了柔软的沙发,舱壁包上了实木,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再加上暖色系的灯光——绝对称得上奢华。然而正是这分奢侈让肥胖的金老大吃了大亏,突如其来的追尾让本来就坐立不安无心享受的金老大从沙发上飞了出去,他就像是一个大肉球,惨叫着从舱室尾端滚到了另一头,护卫在旁的四名保镖都没拦住,被他撞翻跟着滚成了一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老大瞬间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他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了一通没用的手下们,一边夺过了一名保镖手中的对讲机。
“你们这群蠢货,到底怎么回事?”他朝着对讲机怒气冲冲地吼完,本来乱七八糟的通话频道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
“老大,出了点状况,长腿尼克被干掉了!”
一时间金老大暴跳如雷,但还没等他发出“干掉那些不长眼的泥腿子”的指示,接连的爆炸和轰鸣,以及对讲机里发出的惨叫将他堵了回去。
“敌袭!敌袭!三号车被干掉了!对方的火力很强!!!……”
“放什么狗屁……”虽然已经感觉到状况不妙,但是金老大还是色厉内荏地朝着对讲机怒吼,“火力比老子还强的除了避难所的防卫军……”
说到这里,金老大便愣住了。车体剧烈的摇晃让他发现情况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铁锤帮是支配一个避难所的地下秩序的帮派,而能成为铁锤帮的老大,他自然是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他知道能让自己的车队一瞬间陷入混乱的,绝对不是见财起意的劫匪,对方火力很强!搞不好……真是钢窟避难所的防卫军!钢窟的那些上等人发现他做的手脚并不奇怪,出动防卫军虽然稍嫌夸张,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钢窟的高层为了维护他们定下的规则又怎会不去肃清暗中捣鬼的家伙?
浑身直冒冷汗的金老大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这样看来搞不好真的是钢窟的那些“贵族”发现了他动的手脚。
富贵险中求,金老大之所以有如今的身家是因为他深知利益与风险同在,所以现在的状况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让他就这样认命,可没那么简单。
发下狠心的金老大撞开保镖,冲进了驾驶室。驾驶室的观测窗让他外面的状况一览无余。
曳光弹挂在空中,明亮的炮弹不时尖啸着划过,有的炸在雪地上,有的落在了车队的装甲车上,那些防护不足的车辆瞬间就会变成一个大火球,至于装甲厚一些的也像是暴风雨中的小船飘摇着。那些将锐利音爆远远甩在后面的笔直弹道更是轻描淡写间直接将防护得最严实的装甲车戳了个对穿。而他这边呢?追尾的车队在突然袭击之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车载火力的反击找不到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所以显得漫无目的,竟然还有蠢货下车逃跑,结果无不陷进厚厚的积雪中动弹不得,随即被横飞的炮弹炸飞。
对讲机中不断传出惨叫和乱七八糟的请示,烦躁的金老大狠狠地将之摔在了地上。金老大早已耳不忍闻,目不忍睹了。作工粗劣的对讲机在发出一阵杂音之后就停止了工作,无暇再顾忌手下车队的金老大神情慌乱地张望了一番,很快,远处如同重重鬼影的城市废墟落入了他的视野。
一把将副驾驶席上的导航员老鹰抓小鸡似地提起来丢到一旁,金老大随即将自己肥硕的身躯塞进了那略显狭小的座椅。
“转向!转向!朝那边开!!”金老大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敲着显示屏指明方向,司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飞快地启动熄火的车子。敦实的重型漂浮车一点也不笨重,灵活地原地调转方向,朝着旁边飞窜了出去,陷入混乱的车队眨眼间就被甩在了身后。
金老大一边注视着倒车显示屏上后视摄像头反馈的画面,一边擦着脸上的冷汗。瘫在路上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被电磁炮划出的笔直弹道点名,随即炸成了一个个明亮的火球。如果现在还留在那里,现在这辆车恐怕已经被炸烂了。
“再开快点!!不想死的话就再开快点!!!”金老大急吼吼地朝着司机咆哮,城市废墟的影子越来越近,只要冲进了那片废墟,就有很多他知道的藏身之处,也算是暂时摆脱了危险。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面色惨白,求生心切之下早已将油门踩到了底。
漂浮车最终还是冲进了废墟,但是却没有如金老大想象那般摆脱危机。一个十多米高的钢铁巨人此时正堵在前面,漂浮车的车灯只能照亮巨人那双因踩着气垫而吹得地面积雪满天飞的大脚。尽管如此,金老大还是能看到它身上影影绰绰地有几根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这边。在它在头部的位置,一只不时左右摆动的独眼放出不怀好意的猩红光芒。而旁边的废墟中也适时冲出了另外两个钢铁巨人,一左一右堵住了两边的去路,再加上后面也有飘摇着飞快接近的连串灯光,自知已被瓮中捉鳖的金老大打消了继续逃跑的念头。
堵住他去路的是名为机动骑甲的人形兵器,身披克莱因合金装甲,装载着大量武器的钢铁巨人浑身散发出狂野凶悍堪比寄居兽的恐怖气息。这种高精尖装备被创造出来完全是为了对抗寄居兽,没有对付寄居兽的火力和这东西正面对抗完全是不知死活。除了那些特大规模的避难所会有数量可观的机动骑甲,一架机动骑甲在一个避难所就是最高端的战斗力。铁锤帮所在的钢窟避难所虽然编制有一个中队机动骑甲,但却都是八成新的老式型号,而且也只有在对付寄居兽的时候才会出动。仅从气垫行走方式来看,眼前这三架机动骑甲似乎是比钢窟防卫军的半新古董要先进很多的高级货。
这不可能是钢窟的防卫军!金老大一瞬间就回过味儿来了。本来以为陷入必死局面的金老大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发现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所以,当浑身发抖的司机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他给出了“打投降信号”的指示。
不是钢窟的防卫军,但是装备精良程度却超过钢窟的防卫军,只有唯一的答案,那就是来自大规模避难所的雇佣兵。和钢窟的防卫军没什么可谈的,钢窟的高层发现了他动的手脚,所以只要被钢窟的防卫军抓到他必死无疑。但是雇佣兵不一样,但凡是雇佣兵,那都是做生意的,只要有更大的利益,雇佣兵甚至可以调转枪口朝雇主开火。
金老大足足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金老大和他的手下们利用这段时间套上了厚重的防冻服。不断赶到加入包围圈的车辆让金老大庆幸自己没有负隅顽抗。
所有的车辆围成一个圈,车头对准了包围圈中早已完全熄火了的漂浮车,刺眼的车头灯制造着无形的压力,就连那三架机动骑甲头部的探照灯都齐齐地对准了这边,金老大和他的车成了聚光灯下的明星。可是在这样令金老大双腿发软的场面下,探照灯后面响起来的却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啊……怎么说来着……额……乌龟壳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打开车门,双手举过头顶,一个接一个走下来,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一脚踩扁你们哦。”
金老大当然不敢耍花样,所以等对方一说完,他便打开了车门,一边喊着“我们投降”,一边将空空的双手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早已得了他吩咐的手下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厚厚的积雪,直至听到对面传来拉枪栓的声音才停下。他们都是混黑帮的,这没错,但是没有人是不惜命的,既然老大都已经说了投降,当手下的也没有理由负隅顽抗。
“那么听话?真无聊啊……”扩音器里传出一声低声的抱怨,“啊,现在跪在地上,两手抱头,虽然我的兄弟们因为你们就这么投降感觉很没意思,但是他们是不会随便开枪的。”
这话让金老大和他的几个手下大惊失色,但是金老大还是率先依言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老大都如此了,其他人也没有迟疑。
咯吱咯吱杂乱响起的脚步声中,十多个身穿黑色防冻服,端着自动步枪的彪形大汉快步冲了上来,粗鲁地把几人按在雪地上反铐住双手,仔细搜查了一番之后这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们从地上扯了起来。只是拉扯金老大的时候多花了点人手,足足两个彪形大汉一起上才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真他妈是头猪。”金老大听到其中一人抱怨。
“喂,莱汀,把那辆车拆了,注意点儿别弄爆炸了,里面可是有很重要、很值钱的东西。”那个没干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金老大脚下一软,但没时间让他思考更多,沉重的一脚就踹拆在了他的屁股上。
金老大当然也没有看到自己那辆座车的悲惨命运。他被塞进了一辆装甲车,车上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汉子扒掉了他身上的防冻服,然后将他拷在了又冷又硬的座椅上。
装甲车颠簸了数十分钟之后,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了下来。被踢下车的金老大险些来了个狗啃地,眼前可是硬邦邦的金属地板,金老大险些门牙不保,他心头虽然愤恨,但是却完全不敢表现出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见没人制止自己,金老大才大大方方地张望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仓库,机器的轰鸣声中,掺杂着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叫骂。目光所及,成行的各式装甲车被固定在了地锁上,不远处还整整齐齐地列着七八架机动骑甲。令人惊愕的是那些全是装备精良,保养良好的新型号。这些车辆和机动骑甲上都绘着一条吐出信子的红色眼镜蛇,每个人身上几乎都穿着件绣着红色眼镜蛇标志的黑马夹,即便少数没穿黑马甲的,身上也能找到红色眼镜蛇的标志。
“欢迎来到蝮蛇号,白皮猪。”从车上下来一个扛着枪的大个子,龇牙咧嘴地朝金老大露出了一个寒意森森的笑容,在后者眼中活像一条露出毒牙的眼镜蛇。
“喂,强森,别把他弄死了。”一个适时响起的懒洋洋的声音制住了大个子进一步的举动,而这懒洋洋的声音此刻在金老大听来犹如天籁。他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剃了个平头的小个子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在他身后,四个大汉正抬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箱子。
那小个子男人看着金老大扯出个懒散的笑容:“他要是挂了,我会很头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