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村是杨排乡最西边的一个村子,人口最多的时候达到一千二百多人,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听说越穷的地方,计划生育工作搞得越好。越山县现在的县人大主任在二十年前是杨排乡工作过,是专管计划生育的副乡长。相传他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他当年就在杨公村蹲过点,杨公村人口锐减有他的功劳,现全村只有五百多人,证明了他当年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就。二十年前,杨公村小学六间教室挤满了人,不得不让一些学生去别的村子里读。现在人太少,有的班级才五、六个学生。前年县里为了减少教育经费的浪费,干脆把人少的学校全部撤了,并入邻村的学校。杨公村的孩子从此只好每天步行十几里山路,去别的村子上学了。就有那么几家倒霉户,父辈当年因村里人多村里学校挤不下,不得不每天跑山路去邻村上学,而现在儿子又因村子里人太少,学校被撤并到邻村去了,不得不像他父亲当年一样走路去邻村学校读书。村里原来的小学已破烂不堪,成为了农户的养猪场。
杨公村又分为大杨公和小杨公,大杨公靠近村口,小杨公在村尾,杨公村现在五百多人口有三分之二住在大杨公。村委会也设在大杨公,村委会的墙上刷着“要想富,先修路”的标语,全村现在也正在挖山毁田造路。
陈岭和伍紫瑜都住在村尾的小杨公,因为前两天下过雨,通往村子里的路特别泥泞,路边到处堆放着造路用的沙石。两人在村委会附近下了摩托车,见村委会旁的小店门口杨大头正忙着卖肉,许多人围在那里。伍紫瑜便打算砍些肉回去,陈岭说今天中秋节,家里人又知道你会回来,肯定早已买好了肉,不用你去买了。伍紫瑜想想也是,也就作罢。这时有人看见他们,陈岭忙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发了一圈烟才脱身。陈岭告别众人后,让伍紫瑜先自己回去,他自个儿却往村委会后面的杨公祠堂去了。
刚到杨公祠堂,就听见一个妇女在那里大骂:“杨二瘸子,你还不承认,要不是你偷的,那鱼尾巴怎么会在你的屋子后面?”
一个年老的声音说道:“我穷是穷,但人穷还有骨气在,我家原先也是富望人家,还知道要脸,怎会去偷你家的鱼。”
陈岭绕过杨公祠堂正门,一间破旧的小屋紧挨着祠堂侧门,只见一个穿着花布大褂的胖女人正对着小屋子里面的人骂道:“你要脸?要脸为什么那些上学的伢子见到你就喊黄老鼠出来了,就是不要脸,才不收拾好自己下面那黑货。”
这时胖女人看见陈岭走过来,就更起劲地骂道:“杨二瘸子,你给我出来,你以为躲在你的狗窝里就没事了吗?你这不要脸的,邻居家的东西你都敢偷。”
陈岭问道:“八婶,你什么东西掉了?要不再找找。”
“陈家老三呀,你回来了!我今天早上买了一条鱼,原打算今天过中秋吃。养在家里的木盆里,可是下午就不见了,后来我发现鱼尾巴在他杨二瘸子屋后面的草地上,你说不是他偷了还有谁?”八婶指着小屋子说。
“八婶,我二伯是不会随便拿人家东西的,我看你是否误会他了。”陈岭道。
“不会错的,就是杨二瘸子偷的,今天上午他去过我家借米,我没借给他,他就偷了我的鱼。”八婶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小屋里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稀疏、身材瘦弱、衣服破旧的老人,一边咳着一边柱着一根棍子,使劲地拖着另一条瘸腿迈过门槛,并一边对八婶说:“老八家的,我不跟你争论,我说过没拿你家的东西,你回去吧,别在这里骂了,让左邻右舍看笑话。”说完后,老人向陈岭点头道:“岭子,回来了,进来坐会儿,我给你倒水去。”
陈岭忙道:“二伯,你腿脚不方便就别客气了,我自己来。”说着伸手去扶返身又要往屋里走的二伯。
八婶见他们两人都不理她,又大声叫道:“杨二瘸子,你个做贼的,你到底认不认?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敢做就要敢当,别像你那个黄老鼠样往裆里躲。”
二伯见那妇人骂得那么刻薄,气得回过头来指天划地在大声说道:“老八家的,我发誓,如果我偷了你的鱼,吃了舌头生疮,走路摔跤,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伯本来身子弱,大声说完后就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转身往屋里走时,由于气愤,转身动作有点急,加上一条腿跛,一不小心自个把自己绊倒了,叭的一声摔在地上,饶是陈岭在旁边也没扶住,二伯手中拄的棍子也甩出老远。
八婶见了,立即哈哈大声喊道:“大家来看呀,杨二瘸子做贼遭报应了,老天有眼,刚发完誓就应验了,不是你偷的还有谁呀?”
不知是八婶说话声音大,还是二伯甩在地上的棍子惊动了一只猫,唆的一声从祠堂侧门窜了出来,嘴上还叼着一个鲜血淋淋的鱼头。
陈岭本已很恼八婶,正想责备她,见猫叼着鱼头出来,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一边扶起二伯,一边对那胖妇人说道:“八婶,你冤枉我二伯了,你那鱼是被野猫叼了。”
那胖妇人看见猫后,也知道理亏,说了句那是我家的猫,就快步离开了,好像怕二伯反过来骂她似的。
陈岭扶着二伯进了屋子,里面很暗,陈岭只觉得这里面比几年前更破旧了,只见屋角落里一顶破旧的蚊帐罩着一张堆满了东西的床,左边摆着一张吃饭用的方桌,右边放着一些农具,用砖靠门边垒的灶台己塌了多处,一口黝黑的铁锅搁在上面,半空中吊着一只布满油烟灰尘的灯泡。见屋子里那么暗,陈岭走到门边,拉了几下开关,灯却不亮。二伯递过一碗水说:“没钱交电费,村里把电线剪了。”
陈岭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道:“武哥什么时候回来过?有没他的联系地址?”
二伯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陈岭说的武哥,是二伯的儿子杨立武,比陈岭大三岁。以前二伯家是杨公村的大户,杨公祠堂还是杨立武的曾祖父建的,当年杨公村百分八十的土地都是杨立武家的。后来杨二伯家划为地主,结果杨立武的祖父在文革中被整死了,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二伯因成份不好,三十老几都没对像,还被赶出了自己祖上建的祠堂。邻村一个财主家的女儿,长得水灵灵的,却也因成份不好,无人敢娶,但所有的后生却暗中窥伺,几个城里来的知青生了歹心,在一个晚上差点把她糟蹋了,碰巧被二伯路过救了。结果二伯遭到他们的报复,找了个理由把二伯打了一顿,腿也就是那时落下了毛病。好在那女子知恩图报,在文革结束后自愿嫁给已瘸了腿的杨二伯,进了二伯在祠堂边建的小屋子。第二年就生下了杨立武,后来又怀了三次,但均未养成。第一个二岁时生病夭折了,第二个怀了七个月大了,杨立武母亲在地里干活时摔了一跤,直接把小孩子摔了出来,养了三天就断气了;等到怀第四胎时正赶上计划生育,大约也有五六个月了,却被杨排乡的计生干部强拉去引了产并结了扎。杨立武母亲结扎手术后感染,回来半个月就死在床上。自此杨立武父子相依为命,家里也穷徒四壁。到了杨立武上学的年龄,二伯又得了一场大病。杨立武上学也就去一天,不去一天,成绩总是倒数第一。晚了杨立武三年读书的陈岭居然在四年级的时候赶上了杨立武,两人成了的同班同学。两人上学同路,关系也一直很好,每天早上杨立武在家帮父亲干半小时活,等住在村尾小杨公的陈岭一起去上学,中午放学陈岭也就在杨立武家吃饭。可惜四年级杨立武又留级,这时杨立武已十七岁了,就干脆辍学跟随打工大军南下去了广东,后来再无杨立武的音信。刚开始,二伯日日夜夜念着,经常喝醉后在村口等,希望能看见儿子的身影。一回傍晚,杨二伯喝醉了,躺在村口的路边睡着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下身澎胀得在裤子里一动一动的,一只野猫可能以为是老鼠,就上前去用爪子拨弄,几个小学生路过看见,把猫赶跑,就恶作剧地把二伯的裤扣子解开。因家里穷,二伯很少穿内裤,扣子一解开,那物事就扑的一声撑了出来,二伯喝醉了全然不知。结果路过的人都看见了。有些妇人嘴里骂咧着,走过时偷偷地看;很多男人看见后,自愧不如就不吭声。后来很多妇人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常常议论杨二瘸子那物事像黄老鼠般大,有的甚至叹息自家男人的有他的一半大就好了。当地人说的黄老鼠有点像黄鼠狼,但个头没黄鼠狼大,是当地一种一斤半左右长着黄色皮毛的水老鼠。后来村里每人都知道杨二瘸子的下身有黄老鼠那么大。小学生放学时只要看见他,就异口同声地喊:“杨二瘸子,黄老鼠出来了!”每当这时,杨二伯就不由自主地伸手护住下身,这时小学生们就哄地一声笑出来后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