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阿嚏儿!——”
此时的千里之外,两个大喷嚏让役元从自己的床上惊坐而起。他本来在天澜元阁这山洞里,找到自己以前的房间,扫了扫床上的灰尘凑合着也就睡下了。
大半夜的,莫名其妙的被两个喷嚏惊醒,役元揉了揉鼻子,睡意全无。他在这个山底洞中休息。荒废的天澜元阁,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不过,总比在野外干躺一宿儿来的好些。
方才,他同时接触到那块小仙石和龙腾剑时,两股气流从左右手向身体里游荡,仿佛整个身体就要起火燃烧。一种灼痛感弥漫全身,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蚊虫叮咬。
可是慢慢的,这些症状就自己好转起来。现在役元双腿盘坐在床上。他从衣袖里掏出那块小仙石,很平常的把玩在掌心之间,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块小仙石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对陌生的外人都报以警惕反抗之心;但相处的亲了以后,就百依百顺,可了劲儿地扑上去撒娇。
役元把玩着这块小石头,越看越喜欢。也不知怎的,这块外形极度不规则、一看就知道是从母石敲下来的碎渣的小石头,很讨道役元的欢喜。他总觉得自己跟这块仙石很亲切,好像人和石之间存在着某种共通的联系。
役元从背后拔出龙腾剑,横放在床上。光秃秃的龙腾剑上,什么装饰也没有,连个剑穗都不稀得挂。这回役元心里盘算着,要是能把这块仙石镶在剑柄上就好了。他拿着石头在剑柄上比量位置,好像自己真的就会往剑柄上镶东西一样。
可是,他忽而黯然下来……
如果妹妹还在的话,就可以替他镶上去了吧。那个对铸剑之术极有天赋的妹妹,在十一年前早早就生死离别。但每每想起铸剑,想起妹妹的一切,役元那无比伤痛的回忆就被勾起,然后疯狂地折磨他的内心。
十一年前,妹妹在他面前伸开双臂,用血肉身躯替他挡住乱箭。那幅画面,像魔鬼一样潜伏在役元的脑海。一旦有所微小的刺激,这幅画面就喷涌而出,逼迫着役元流下火热的眼泪。
他把拳头握得狠狠,死死绷紧的全身在不住的发抖。他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在脸上横流,他现在只知道哭泣。战神的眼泪,为兄妹深情疯狂地流下。
——如果没有风殇的到来,可能役元就要一直嚎啕到天亮吧。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可以没有。但是役元完全没有形象的鬼哭狼嚎,让风殇尴尬得不敢进房来打个招呼。于是他干脆刻意跺出了脚步声。否则暗器风殇,向来是没有脚步声可言的。
因为以为没有人会来到这里,役元没有关上房间的门。他听到有人在走近的声音,立刻屏住了哭泣,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把那块小仙石塞进袖中。
等他从床上下来,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时,肖州旭已经怀抱着风殇剑,侧靠在门框上。
“役元,我们又见面了。”
“风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哼哼。我可是暗夜的刺客,有什么能瞒过我呢?”
“但你不是个喜欢现身的刺客。说吧,你们去平贤族的事儿,出了什么麻烦?”
风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役元听。他压抑着语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焦急。作为刺客,必须时刻保持冷静。但是他要救的佳画依旧生死未卜,怎能不让风殇剑主急躁惶恐?
役元也分外吃惊。他料算到去平贤营救一个女子会有多危险;但他没想到会把皇子祝甫都搭进去。而且这一下,连营救他们都会很困难。因为祝里科手上掌握着三百万的人质——如今平贤族三百万的人丁,都是他手中的人质!
也就是说,要想救出祝甫和佳画,就也得救出整整三百万的人,救出一个如今正水深火热的族城。谈何容易?
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风殇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不然他不会来找道役元。刺客风殇从来不会轻易现身;但一旦出现,必然是迫不得已的一次大手笔。
“你知道,我现在已经功力全失,找我已经没有什么用。”役元站在肖州旭面前,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又幡然醒悟到些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郑重的一字一字说:“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找‘她’?”
风殇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是的。现在只有她能帮我们,也只有你能找到她帮忙。”
他们知道,要想去平贤族闹一番动静,对付族城内四十万的泱泱大军,光靠几把神剑怎么行?就算靠上堂文族的军队,最多也能打个平手。想要获得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只能有一个种族可以去投靠——茵河下游,天使族。
役元仔细思索片刻,却连连摆手摇头说:“不行。天使族现在还在被围困,他们只能靠一条峡谷来维持族城的生活。他们整个族城都很虚弱,经不起这些折腾。”
“可你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平贤族和堂文族明哲保身,才会让天使族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今天她们也还只顾自己的话,平贤族必然会投靠魅冥,到时候堂文族也会不保。再接下来,也就该是她们天使族了!各个击破,这是魅冥最想要的,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各个击破……我明白,我明白。但是他们天使族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啊,天使族得看缕汐茗的;而缕汐茗,就得看你的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风殇觉得有些奇怪,他问道:“哦?我还在想怎么冲破天使族城外的围困,去联系人家呢?实在不行,就只能冒险去走那‘一线天’的峡谷。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哼哼,原来也有你风殇不知道的时候啊。”
说着,役元从脖子上摘下了丝巾。那条白色的丝巾是他的师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所以他一直系在脖子上,是人尽皆知的习惯。但是令肖州旭微微意外的是,原来这小子把汐茗送的粉色的丝巾,包在原来丝巾的里面,也一起偷偷系在身上了。
看来,“龙腾剑”和“天使翼”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呐。这回让道役元去劝说缕汐茗,肖州旭的心里也算是有了个底。不过,他还是搞不清楚役元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来向汐茗献上问候。
“用茵河的水,顺势而下啊。”役元边回答,边从床头的木柜上拿来芭蕉叶和纸笔。他写下信笺之后,把汐茗的粉色丝巾也裹在芭蕉叶里,再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织布用的细丝,把芭蕉叶里里外外的捆绑好。一个原生态的漂流瓶,就可以在茵河里传递消息了。
这一切,看的肖州旭是目瞪口呆,也不得不暗暗地佩服和叫好。
——茵河岸边,清澈的河水冲刷着滩头。河滩上铺满了沙白色的小石头。越靠近河边,上面的青苔就越绿越毛。
役元蹲下身来,把“芭蕉漂流瓶”放入湍急的河水中,任它顺流而去。茵河在天使族城内盘旋绕圈,但愿能有人发现它吧。
他起身,转向下游的方向,充满着思念和感伤。继妹妹佳画之后,这是第二个可以让龙腾战神牵挂的女孩。他向远方,轻轻地献上一句问候:“茗儿,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