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热得不饶人,在屋里随便动一动就出了一身汗,更别说排练歌舞。房间里一早在四角放了几盆清冷的井水,暂时缓解了那股熬人的干热。屋内应新教习的要求,换了一码淡青色的帘子、垫子,看起来清爽了许多。众人依言站在安排好的位子上,各自熟悉着刚教过的动作。
蓉蓉在她们当中穿行,一会儿帮这个纠正一下动作,一会儿又跟那个讲解几句,“若观者爱柔媚,则行此舞,楚腰纤细掌中轻,柔若无骨。观者喜热烈,则行活泼之舞,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至于歌,一重歌之意,二重歌者之声与曲之契合。二者配合得当,歌者之声则宛若天籁,曲可绕梁三日,意则长留听者心中。”
“你随我出来。”蓉蓉看向卫盈,又看了看大家,“子襄、季主,你们先带大伙练着。”
卫盈原本专攻歌艺,舞技一直荒疏懈怠,以前的教习也只跟她说把嗓子练好了就行了。可蓉蓉不这么认为,歌唱得再好,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总是错的,要不现代那些歌手干吗要又蹦又跳的吸引观众?其实卫盈这些日子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每次她还没把腰弯到位,别人都已经在转圈了,跟其他人放在一起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卫盈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一副认罪服法的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蓉蓉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教我的一直偷偷练着,不过可能还没练到家。”
“这不就带你来吃小灶了么?不过之前没跟你说,要想见效快,恐怕就得硬着来,我怕你受不了。”
卫盈忽然跪在蓉蓉面前,定定地看着她,“从今往后,盈儿一定听姐姐教导。姐姐的话盈儿绝不敢有半句违背。盈儿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弟弟,不想再被他们看不起了。”
“快起来,心诚就好,别跟我来跪来跪去的这一套,要不我可要生气了。”蓉蓉忙不迭地扶她起来,此刻卫盈目光之坚定,尽管蓉蓉历经千年,也难免被其震慑。
想必是她之前暗地里受了不少欺压,才会如此决绝。也许这也就是娇柔下隐藏的钢骨,蓉蓉心里大笑,每个人心里都有着潜藏的yu望,一旦被激发出来根本不用旁人多话,“快把眼泪擦擦,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卫盈擦干眼泪,微微一笑,有如雨后的海棠花,“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卫盈的条件比没习过舞的人当然要好上许多,只是拿一位能歌善舞的讴者的标准来衡量就差多了。这样的基本功,即使领悟能力再强,也很难跳出舞蹈的韵味。
此刻卫盈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样子在蓉蓉眼里全然成了任人宰割的样子,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如冰雪般晶莹的玉人儿,掳了掳袖子,把卫盈拉到旁边的空屋里,她胡蓉蓉终于又要辣手摧花了!
下腰、压腿……,她把卫盈右腿往墙角的柜子上一架,使上三分力道向前一推,卫盈的腿就顺势向前一滑,两腿顿觉被抻开了,顿时痛得她冷汗直流。
好了,就是这样,下一个动作!一字马,这个比较需要狠心,看着卫盈在毯子上压了半天也下不去,她横下一条心,豁出去了。想着之前在电视上看的舞蹈学院的老师给那些没什么功底的学生“上刑时”的情景,她眼睛一闭,用足巧劲往卫盈腿上那要害处一踩。
“啊啊……”卫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疼痛惊得放声大叫,一字马是下去了,可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仍是惊魂未定地不断大口喘着气。
这声音清脆、高亢直贯云霄,和白菊仙子在仙界时身边那只仙鹤还真是有得一比。蓉蓉被这声尖叫震住了,直到有人探进头来才回过神,“她滑了一跤,没事了没事了,回去继续练,一会儿我还要教新的。”
那人同情地看了眼卫盈就缩了回去,蓉蓉长舒了口气,刚要拿帕子给卫盈擦汗,手还没碰到卫盈的额头就被人从后狠狠地扣住了。
“放手,放手!”这感觉太熟悉了,蓉蓉不用回头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久前刚被郑文扬用这种力道捏过,想忘也忘不了。
郑文扬冷哼了一声,看也不多看她一眼,一手扭着蓉蓉,另一手却去扶卫盈,“胡教习好威风,光天化日之下,竟欺负一介弱质女流。”
“冤枉,我没欺负她,我只是教她练功,这是习舞必不可少的。”蓉蓉尽量维持优雅,咬牙切齿地辩解,“不信你问她。”
起先卫盈没有蓉蓉的话不敢起来,这会儿她察觉郑文扬正目光炙热地瞧着自己,想要站起来解释,奈何腿麻了,用手撑了几次地都还没能站起来。
“习舞?公主府中习舞之人甚多,何时有人被折磨至斯?不如胡教习和在下到公主面前一辩究竟可好?”郑文扬手上加劲,卫盈在他眼中世间珍宝,岂容他人践踏。
蓉蓉瞪着他,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这个年纪练童子功不比小孩子,本来就是要吃些苦头。盈儿,你自己跟他说。”
卫盈不容易站了起来,弯腰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抓住蓉蓉另一只衣袖,“公子,这的确不关胡教习的事,是卫盈太久没有练功,才不小心压疼了。”
这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或许能起到解释的作用,但出自卫盈之口却恰恰相反。瞧她一双水眸如泣如诉,揉着膝盖的小手那般不赢一握,分明就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出去的样子。
郑文扬一声冷笑,扭着蓉蓉胳膊的手向后一拽,“你们这些女人在深宅大院里搞的把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此刻欺负她,她若说了,你日后岂不变本加厉?”
冤枉,冤枉,她真比窦娥还要冤。蓉蓉心里大叫,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她一准儿得指着郑文扬的脑袋大骂他后宫戏看多了,可此刻她只能咬着牙道,“我没欺负她,你不信就算了。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如果目光可以燃烧,那郑文扬早就被烧着了。
“公子,真的不关胡教习的事,求你放手。”卫盈恳求道,这人也太狂妄了,居然到女眷的处所撒野。见蓉蓉吃痛,她索性坚定起来,上前想把郑文扬拉开。
小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蓉蓉暗自大叫,她这回算是明白什么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了,就是眼前这种,再开心的时候别人也觉得她心里委屈,再坚强的时候也觉得她饱受欺凌。随便说上几句话,语气稍微柔和点儿,就有让人保护的冲动。
“今天看在这位姑娘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回,胡教习。”郑文扬松开手,眼瞅着蓉蓉险些跌倒,只在一旁没事儿似的整理袍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卫盈倒是扶了蓉蓉一把,心急地检视着蓉蓉的手臂,“还疼么?要不要上药?要不要我去禀明公主?”
那边厢郑文扬轻咳了两声,目光如剑般射向蓉蓉,这边厢蓉蓉忽然想起了郑文扬非但是她的金主,还是她成仙前的最大试炼,于是她忍着给他施个痒痒咒的冲动,赔笑道,“不疼不疼,你先进去跟她们一块儿练,别拿咱们这些奴婢的事麻烦公主。”
卫盈看看他们,虽然很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到里面去了,小跑了几步,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郑文扬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自小走南闯北地经商,尔虞我诈的人和事见得多了,只有在这种单纯得有如朝露的人面前才有这种心安的感觉。
对,就是朝露,他第一次见到卫盈就觉得她像一滴清晨丝毫没有被玷污的朝露。这种感觉也曾属于他的母亲,可惜她在他少年时便以仙逝了。
正当他望着卫盈的背影发呆之时,蓉蓉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先是用力哼了一声,继而一步步朝郑文扬逼近,手指不停地用力戳着他胸口,“郑公子,虽然你是我的雇主,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多我肆意凌虐。尽管你钟情于她,也不代表为了她可以冤枉其他人。何况她现在只听我的,你要是欺人太甚,我就不让她喜欢你,到时宁可不要你的钱和宅子,也不能让你捏来掐去的!总之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看她这身板、身家,如何对他不客气?郑文扬微微一笑,竟已没了戾气,一反方才的态度躬身一揖,“方才是在下不对,让胡姑娘受苦,故意冤枉了胡姑娘。”
“你……岂有此理!”变脸比翻书还快,蓉蓉一眨眼,慢慢明白过来,这俩人还真是绝配,顿时在心里把郑文扬狠狠地揍了一回,“噢,我当怎么了,原来是郑公子想要英雄救美!那你也犯不着这么使劲儿,假装一下不就行了?你看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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