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神止住了他的话,子夫只那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径自过去扶起蓉蓉。瞧他原来和蓉蓉走得那么近,开口老大闭口姐姐的,如今却这般落井下石,这令她不由得反感起来。若说卑贱,她原本只是一个歌舞姬,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
“坐。”子夫指指对面的位子,宫人们知道她早上喜欢来这儿坐坐,一早就收拾妥了。她指了指面前正冒着热气的清茶,让蓉蓉随意,“还在为郑公子办事?其实你也没做错,你对我好,我永远记得。”
子夫的身份高了,但架子还没长上去,这让蓉蓉有些欣慰。子夫不同于雨玲和陈娇,她是清醒的。不过这时候蓉蓉比她更清醒,她谦卑而惶恐地道,“对娘娘好是应该的,奴婢身为教习,这么做也是尽自己的本分。而郑公子,奴婢虽然拿了他的银钱,但如果他真的一无是处,也一定不会动心思。”她长叹了一声,落下泪来,这些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奴婢错就错在不该忽视了娘娘心中所想,奴婢认为好的,娘娘并不这么认为。娘娘志存高远,非奴婢这种市井小民所能领悟,奴婢的确错了。”
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地叫着,子夫隐隐受用,她说的也确实在理,她们只是都想要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罢了。尽管如此,子夫并不打算就此冰释前嫌,“那天我不是有意的,听说你挨了打,还疼么?”
“奴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蓉蓉不怪她,真正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外面不停地用眼神向她射“飞刀”呢,“奴婢现在跟容姑扫扫院子、聊聊天,日子过得很惬意,过些天还可能回小厨房。”
“你还要回去烧火煮饭?不如到我身边来,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子夫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防备之心大减。原以为蓉蓉说那些满含歉意的话是眼瞅着出宫无望,想做她的近身侍女,以图日后腾达显赫。而她眼下这番话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让人不得不信。
“奴婢只想过舒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如果娘娘想奴婢了,可以随时传奴婢,奴婢保证像从前一样为娘娘尽心尽力。”蓉蓉释然地笑了,这也是她的真心话,何况她一直相信距离产生美,不到子夫身边,她们反而会更亲近些。
“过些天本宫再传你。”子夫起身出了亭子,看了笨笨一眼,兀自把手伸给了另一个宫女,留下笨笨站在原地继续瞪着蓉蓉。
“恭送娘娘。”蓉蓉出了亭子,用力拽住笨笨的衣袖,似笑非笑地对上他的眼,“别想了,用虚情假意建立起来的关系总不能长久。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坏女人不配教训我。”笨笨嘟囔着,白了她一眼。
“坏女人?别叫得太早了,你不指望我替你取戒指了?”蓉蓉冷哼一声,抓住他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宠的,你有想得到的东西,我有要完成的任务。咱们不该敌对,应该合作,这并不冲突。”
笨笨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好吧,再信你一次。”再次露出谄媚的笑容,他撒娇地轻摇了摇蓉蓉的手臂,“老大,我还是叫你老大吧,你那么厉害、那么……”
“停!该叫什么叫什么,我承受不起。”从他手中抽走袖子,蓉蓉转身拾起扫帚,“我是不想记仇的,希望你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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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冬日的寒冷,春意日浓,外地商队来了,长安城里也渐渐热闹起来。这些天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是郑家和赵家今日要办的喜事,大公子郑岐扬广散喜帖,婚礼当天将开千人流水席大宴宾客,还专门请了幸福居的青青姑娘排练了迎客歌舞。
“人生原来是这样的美好!”青青在榻上伸了个懒腰,最近好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蓉蓉通知她危机暂时解除,不日将调回小厨房。再就是她被当专家一样请去排舞,加上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她曾在平阳府做教习,如今与蓉蓉相比,她出门时所受到的欢迎已相差无几。
梳洗过后换上一袭红人,青青领了鼓乐班子去郑府找郑文扬一起去接新娘,她哼着小曲,学着其他媒婆的样子走路。不断有路人向她询问、祝贺,她听得很受用,但一想到他们成亲后就不能总去打秋风了,她心里隐隐觉得空落落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心态?郑岐扬是她调教出来的,就像她养大的孩子一样。极力鼓吹着近乎荒谬的想法,青青刻意夸张地笑着,一定是这样的。
“大公子,成亲之后可能像原来那样荒唐了,要和如芸好好过日子。”青青叮嘱着马背上的郑岐扬,郑家向来乐善好施,街道两旁挤满了道贺的百姓。
“那是当然。”郑岐扬点点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旁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笑得做作。文扬的心上人进了宫,这段伤痛恐怕要多年才能抚平,郑家的香火也就都倚仗他了。想到这儿他决定放弃心里那些荒唐的不确定,笑着朝两边道贺的人致意。
马上的人笑得春风得意,青青用力绞了绞手中的红手帕。赵府大门已近在眼前,门前披红挂绿,见他们来了,赵老爷和夫人也出了门,赵如芸蒙着盖头被两个随嫁丫鬟扶了出来,准备上轿。
赵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叮嘱了一番,把她交给青青,“小女不懂规矩,一会儿还要姑娘多提点。”
“老爷、夫人放心,赵小姐马上就是郑家的长房夫人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人人都疼她,顺着她。”青青背完她们的行话,又吩咐了轿夫随后把这对老夫妇送到郑府参加婚宴,转身扶赵如芸上轿。
正当四周洋溢着欢喜的笑和泪时,一个清瘦的女子拨开人群冲到郑岐扬马前,死死地拽住马缰跪下,“大公子,去见见我家小姐吧,求你了。”
青青刚把赵如芸送上花轿,放下帘子连忙去栏那女子,只见这女子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衣,虽然穷困落魄,面容却甚是清秀。她笑了笑,拎小鸡一样把她拽了起来,小声说,“我说这位姑娘,今天是大公子的好日子,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么?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家小姐的事,我保证他日后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不,不是的。”女子回过头,用力朝郑岐扬喊道,“公子,奴婢是香兰啊,云小姐没有嫁人,她一直都在等……”
“婚礼继续。”青青赶紧捂住她的嘴,试图把她拖到人群后面去,赵府的家丁也过来帮忙。
郑岐扬第一眼看见香兰就觉得她眼熟,待她说出“云霓”二字,他身子猛地一震,往事如春日里的细雨般无声地掠上心头。云霓,背弃他嫁到齐国的董家二小姐,让他多年不敢再以真心待人的女人。
“小姐没有嫁人,一直都没有,她不行了,还请公子见她最后一面。”香兰哭喊着挣脱了青青,跪下拼命磕头,额头上满是鲜血也毫不在乎。
下一刻,郑岐扬策马向前,俯身将香兰拉上马背,二人一马冲出人群,扬长而去。赵如芸这些天心情本不平静,上轿后一直在回忆与阮四的点点滴滴,这时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无法接受郑岐扬复杂的过去,无法想像成为当家主母后的生活,她不要再过她娘亲那样的日子。
“我不嫁了!”平地里一声暴喝,赵如芸跨出花轿,一把扯下盖头、霞帔,趁机像迎亲马队中一人发难,惊险万状地骑上马向城外奔去。
“啊……”青青气得原地跳脚,终于反应过来的两家人赶紧叫人追赶,迎亲现场霎时变成了刚被城管扫荡过的走鬼市场,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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