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有一家皓云观,里面的都是些女道士,她们大多出身长安城中亲贵、富贾之家,有些是丧夫守寡后不愿意改嫁,有些婚事上出了变故来这里暂避的。赵如芸回家后不久便被送来了这里,因为道观收容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女子,所以日子过得尚算悠闲,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赵夫人原本想着把女儿送来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声过了,就把赵如芸接回去另择夫婿。可是赵如芸一进了道观就摆明了不想回去,还把自己对阮四的那点小心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赵夫人一听之下吓出一身冷汗来,怎么也弄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喜欢上一个酒楼掌柜,还发誓除了他宁愿一辈子做女道士。她与胡蓉蓉的交易算是亏大了,不光没弄个女婿回来,还把女儿的心丢了。为了不让女儿日后弄出丑事,她狠下心说了,如果赵如芸跟了阮四,那就不再是赵家的小姐了。于是她给了女儿一笔钱,把原本要给女儿的传家宝留下后,就再也不登道观的门了。
话说这日阮四在道馆门口转悠了大半日都不得其门而入,直到一位年长的道姑出来把一只红木匣子和一封信交给了他。阮四看见红木匣子时目光微变,下一刻视线已紧紧地停在了那封信上,他怪事神差地没打开盒子就先看了信,只见上面写到:
小阮哥哥见字勿念,原本一直奇怪尔为何甚爱家中红木匣,日前方知内为上古酿酒之秘法,无怪乎。他日技艺大精之时,勿忘与妹痛饮三杯。如芸拜上。
阮四捧着匣子和信发呆,她竟如此轻易地将传家宝交与他,没有半点要求。他心中暖融融的,这世间怕是除了师父王觖,再没有人如此不知计较地全心全意待他。
“劳烦转告她,我还会再来的。”阮四把特意准备的糕点交给那位道姑,转身就往天香居去了。他原来想成仙是因为这是蓉蓉的愿望,可后来发现蓉蓉要应劫而无法成仙;那时候他忽然又想着为了师父而成仙,这样师父就可以去过逍遥的日子了,可是如今他遇到了赵如芸。
做冷冰冰的神仙有什么好?蓉蓉一家为天庭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蓉蓉遭遇大劫都没人肯伸手搭救。要做这样的神仙,他倒宁愿要一副肉体凡胎,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师父。”阮四冲进天香居的后院,他知道这时候里面没有外人,也就肆意起来,“师父,我不成仙了,你把跳龙门的机会给别人好了。”
天香居里出奇的安静,进了门,阮四错愕地四下里看看,当看见角落里的两个人时不由得变了脸色。他手舞足蹈地作疯癫状,又蹦又跳地往进来的门跑,“龙门真高啊,好鲤鱼都去跳龙门,跳呀跳龙门。”
蓉蓉吃惊地看看王觖,再看看他,下一刻一跃而起,身形一闪一把拽住阮四的耳朵,“你们早就认识了,是不是?瞒得我好苦啊,还一心想着让王酒仙收你为徒,没想到你们早就是师徒了。你要登仙了,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怕我受不了,嫉妒你么?”
她心里委屈极了,她是那么小气、看不得别人好的人么?为什么都瞒着她?她一来到汉朝就认识了王觖,跟阮四的交情就更不用说了,她一天到晚地为他们着想,而他们却把她瞒得好苦。
阮四酿的酒不好喝,她来求王觖收徒;阮四对凡人动情,她来想办法为他规避天劫,而他们却一个个把她当成傻子耍。
“蓉蓉,你先听我说。我本来就一直不太想成仙,早一点说和晚一点说也没什么区别嘛。”阮四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如今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赵如芸的事还没解决,倒在这小姑奶奶面前露了馅。
王觖头疼地看着这俩人掐了起来,他过来在蓉蓉面前一坐,“小蓉蓉啊,是我不让他说的,至于原因嘛,你也看到了。阮四这个人一脸桃花相,早晚要犯作风问题,我就是想着他根本成不了仙,告诉你也白搭。你看他这不就犯毛病了么?”
阮四很想瞪他一眼,但还是忍住了,咱要尊师重道嘛,他努力保持着满脸堆笑地样子,摇了摇蓉蓉的袖子,“就是就是,我早就知道成不了仙的。”
他们使出平生最好的语气和笑容来哄她,可这在蓉蓉眼里无异于一种难堪的讽刺,她插着腰朝阮四吼,“你本事这么大,不用我管了吧?阮四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什么都愿意跟你说,你呢,什么都瞒着我。”
望着夺门而出的蓉蓉,阮四想追出去却被王觖拉住了,阮四为难地看着他,“师父,我怕她会出事。”
“坐下。”王觖叹了口气,指指对面的位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真的不打算登仙了?熬这么多年,就为了一个泼辣的婆娘放弃了?”
“她有她的好,别人不知道的好,真的,她值得。”阮四看着他,目如火石。赵如芸被送去道观的这几日里,他耳边少了聒噪,身边少了一个跟前跟后又默契十足的人,静得像掉进了坟墓一般,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时间仿佛凝住了,王觖深深地看了他很久,忽然笑了,“看来我还要在人间呆一段时间了,再选一个徒弟,一百年后一定比你强。”
王觖心里偷笑,人间比天庭要好得多,他倒乐得不回去,只是苦了一直等他的人。不过他家老婆子可机灵着呢,随便找个空都能来看他。
“那蓉蓉怎么办?”阮四一阵担心。
“小蓉蓉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事她回去想想,过几天也就想通了。倒是他和银柳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她其实三世情劫是她跟银柳的?”王觖皱眉逼问。
“没有。”阮四干脆地答道,瞪大了眼睛,一脸苦笑,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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