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循着规律过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盛夏。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有些早,此时仍不算炎热,人们乐得捧着消夏的水果乐呵。蓉蓉自上次和阮四闹翻了之后,即使出宫采办也没有踏进柳凭栏一步,倒是每次出宫都去看郑文扬和金俗两口子。
日前蓉蓉把金俗的事和子夫说了个大略,子夫聪敏地试探了王太后一番后,私下联合了刘彻身边的近侍,领其在出宫私访的时候去了那山间小院一探究竟。刘彻见到金俗之后大惊,金俗竟与王太后年轻之时的样貌有七分相似,若不是被多年艰辛折磨,也必是一秀色佳人。于是,刘彻以为太后寻回侄女为由,将金俗接了回来。
这日正是金俗入宫拜见太后的日子,子夫在王太后面前立下大功,自然也挺着肚子和刘彻一道,就连平阳公主也入了宫。刘彻和平阳都是明理的人,虽然一口一个大表姐的叫着,但对金俗的态度与对亲姐的态度无二,一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金俗甫入宫门,还是那副泼辣、直爽的样子,她一会儿贴着子夫的肚子说说话,一会儿又拉着刚认回来的亲娘说说笑话,讲到这些年的生活也不觉辛苦,听到旁人耳里却对她更为心疼。
“大表姐回来了,以后太后娘娘身边就多了个说话的人,想必不会觉得烦闷了。”子夫笑望着王太后和金俗。
平阳也笑了,“是啊,就怕母后有了大表姐,就忘了女儿了。”
“瞧瞧这孩子。”王太后瞥了她一眼,这样的情景她从前只敢在梦中期盼,没想到这日竟成了真。她没想到刘彻和平阳这么容易就接受了金俗,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感动于他们的孝心,唉,要是南宫还在就好了。
王太后眼中的伤痛一闪而逝,刘彻只一眼便明白了母亲的心事,“明日朕就给大表姐封号,日后大表姐就可经常入宫陪伴母后,也算代朕与平阳尽尽孝心。”
正当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时候,门口的宫人低着头急匆匆地进来跟王太后耳语了几句,只见王太后远山眉一皱,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不在太皇太后那儿尽孝,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下手位侍奉点心的蓉蓉微微抬头,知道是陈娇来了,想要出去劝她几句,又苦于没有机会。这当口太后轻咳了两声,吩咐道,“早先给太皇太后准备了些枣糕,你随皇后一道送去。”
“诺。”蓉蓉顺坡下驴,躬身而出。
听到“皇后”二字室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傻大姐一样的金俗笑道,“是皇后弟妹来了吗?
“没得生她闲气。”王太后笑了笑,看向子夫,“以后进宫也多到漪兰殿看看子夫,她怀有身孕,身边多个说话的人,日后孩子也会活泼些。”
蓉蓉出去时正好听到这句话,如今太皇太后重病已是强弩之末,王太后也可以开始扬眉吐气了。馆陶和陈娇虽然在刘彻登上帝位这件事上有大功,但王太后的角度看,这也未尝不是一桩耻辱。当年王太后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为儿子谋得帝位,只能堪堪地用儿子的婚姻做了交换。这般交易本属寻常,但在王太后这般心智的女子眼中无异于一根芒刺,是早晚要拔出的。更何况陈娇非但无子,家族中可用之人也越来越少,仅凭着身份的尊贵和往日的功勋在她面前飞扬跋扈。
取了点心过来,已有宫人向陈娇禀报了王太后的意思,陈娇一脸怒容,见蓉蓉来了转身就走,蓉蓉连忙疾步追上。陈娇沉着脸看看她,“你们都下去,让她跟着。”
蓉蓉和陈娇接触虽不多,但二人每每相遇蓉蓉都能与她说上几句话,陈娇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也受用。蓉蓉自是知道这一点,说起话来虽然不敢逾越规矩,却也尽量直言,“娘娘末怒,金俗姑娘虽是太后的亲侄女,但自小长在乡野,见不得大场面,太后也只是怕她冒犯了娘娘。”
“亲侄女?只怕是亲闺女吧,这件事民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你不必再替他们遮掩。堂堂大汉太后,居然在入宫前成婚生女,如今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带到宫里来,羞也不羞。”陈娇红了眼眶,这本不是她想说的话,可那几人如此不待见她,让她好不难受。
看看身后捧着绸缎、珠玉的众宫女,再看看陈娇今日并未着皇后大装,蓉蓉顿时明白这位尊贵的皇后娘娘又犯了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陈娇这般强势,是讨不得好处的,“娘娘何必如此,娘娘本意并非打扰这番天伦之乐,前去乃是好意,又何必说出这些惹人不痛快的话,白白招惹口舌。”
被说中心事,泪水夺眶而出,陈娇刻意不望向身后,不让身边那些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我是皇上的妻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什么每次都忘了我?金俗被找回来,我也很高兴啊,如果我认了她,这宫里还有谁会说闲话,可他们为什么就容不下我?”
“娘娘。”蓉蓉低唤,向后一望,茯雁已经领着众人又慢行了些,想是了解陈娇的性子,故意躲开了。
“卫夫人有了孩子,我也就发了顿脾气,可你们说得对,谁让我没本事生呢。我也可以很疼她的孩子的,真的,只要是皇上的孩子,我都可以当成自己的,可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是我会对卫夫人不利。母亲做了错事,也全都怪在我头上,我不过是抱怨了几句,我怎么知道会……”陈娇坚毅的背影微微抖动,她擦了擦眼泪,尽力恢复原来的样子。
“娘娘,船到桥头自然直,日后娘娘只需做心中真正所想,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蓉蓉轻声劝道。
陈娇本性善良,只是幼时过于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学不会掩饰,这般人儿在这宫中是可惜了。蓉蓉忽然想到郑文扬,如果陈娇能遇到郑文扬这样的人,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吧。历史上的陈娇最终病逝长门宫,她虽不能改变历史,但给陈娇身后安排一个更好的去处倒是可以,她要找胡峦检好好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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