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翼宪
在水稻生长过程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管理工作，那就是灌溉。让田内保持一定的水量，这是保证水稻发棵生长，达到高产丰收的关键之一。灌溉的方法，从前主要就是依靠水车，把河里的水，引汲到田里来。这样一直保持到水稻成熟、将要开镰收割的前几天，才能放水搁田，迎接收割。
《宋史·河渠志五》：“地高则用水车汲引，灌溉甚便。”清线泳《履园丛话·考索·水车》：“大江以南灌田之法，俱用水车，其来已久。”姚雪垠《李自成》：“几年前咱们在和州、滁州一带，那儿水多，可是庄稼人还常用水车浇水。”等等。从这些书籍的记载中，可见使用水车已历史悠久。过去用的水车，又叫龙骨车，千百年来一直流传沿用着。
水车有人力水车、牛力水车、风力水车和脚踏水车等等，我们宁波地区过去用的以人力水车为主，偶然也能看到牛力水车。水车是由车床、车墙、车底、前车盘、后车盘、车骨（又叫龙骨）、车板、车手骨以及车担等组成。前车盘和后车盘各有木制齿轮，齿轮间距正好是一节车骨；每块车板中间有一长方形口子，车板是串在两节车骨连接处，用竹销子销住；车担是两根长约一米二十的小竹制成，一头装有手柄，一头装有铁制扎钩。
过去使用的一般都是人力水车，因为它体积小，装、拆方便，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车水。车水之前先在河里打好车架，车架的高低以水车放下后前车盘浸没为标准。然后在河塘里筑好小型水槽，让水车里吐出来的水流入田间。开始车水时，两手捏住车担，把车担的扎钩，插进车手骨的一个小圆洞内，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站稳后一手向前推，一手向后拉，两手用力要均匀，这样拉动了前后车盘，水从前车盘下被一块一块的车板夹在中间，待到后车盘口时，吐入水槽内，随之流入田间。
过去，每年春耕一开始，人力车水的景象就能看到。到了夏收夏种季节时，车水更为普遍。有一年，我在一个生产队支援夏收夏种，见到一个车水的社员坐在田塍上吸烟小憩。我拿起车担，说：“让我试一试？”他说好呀。于是我来到水车前，将车担上的扎钩，插进车手骨的圆洞内，站好位子，开始车了起来。刚开始因两手推与拉用力不均匀，感觉不顺利，要打“勒轧”，一会儿后，才慢慢好转。可是好景不长，就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忽然水车坏了，不会动了。那个社员看到后，立即过来修理，结果他从车厢内拿出一张已被轧碎的车板，说：“就是这块车板在作梗，没关系，少一块车板无大碍的。”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车水是一项十分费力的劳动，也可以说是全身运动，手、肩、腰、脚都要配合进行，我虽然只车了不到一刻钟时间的水，可是到了晚上全身酸痛，而生产队社员车了一天水，他也不会累得像我这样的。
水车是木结构的农具，当人力拉动水车时，经摩擦就会发出声音来，一部水车一种音。由于水车周边，绿水悠悠，环境优美，往往是妇女们喜欢洗衣的地方，她们在青石板上一边洗衣，一边聆听着水车发出的“吱嘎！吱嘎！”清脆的声音，再加上她们用练除（捣衣杵）敲打衣服所发出的“啪、啪、啪”敲打声，如同音乐声中的打拍子一样。当年有一户三口人家，他家的水稻田离河较远，中间隔着两块田，要把河里的水引汲到自己田里，须用三部水车。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劳力不强，故第一部水车由他来车，因第一部水车是从河里将水车上到田里，坡度小，车身平，用力少，可以缓慢地车着，因此这部水车里发出来的声音是“吆吭咭！吆吭咭”。缓慢地一声，缓慢地一声；第二部水车车水的是孩子的娘，她要把第一块田里的水，车到第二块田里，所以水车车身比第一部长，而且有点坡度，车水时速度要略快一点，因此这部水车发出来的声音是：“叽登各夹叽！叽登各夹叽！”第三部水车因坡度更大，既费劲，又要快，因此由孩子的爹自己来车。这部水车发出来的声音节奏也更快：“呜咭哧！呜咭哧！”响个不停。当时有人问我，你能听懂水车说的什么话？我被问得一头雾水，这是水车在运转过程中经摩擦而发出的声音，那能是“话”？他见我疑惑不解，于是他把这三种水车声，代表三个人说的话，告诉了我。经他一说，嗨！还真的十分相像。原来，儿子水车发出的“吆吭咭”，说的是“要好日”！，“要好日”！宁波话，结婚叫好日；孩子的娘，听到儿子要好日，她感到儿子确已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故她这部水车发出的“叽登各夹叽！叽登各夹叽！”其实说的是：“且等下半年！且等下半年！”孩子的爹听了母子俩的话，感到家里经济拮据，下半年儿子怎能结婚？因此他这部水车发出的“呜咭哧！呜咭哧！”就是说“无脚力！无脚力！”（没有经济实力）。他是在回答儿子，下半年不能结婚。嗨！水车还能代替人说话，这倒有点新奇，三部水车，三个声音，三句话。三句话还表达了三个人的想法，越听越像，真有意思。
过去还有一种用脚踏的水车。脚踏水车车身既大又长，固定地装置在河边上，并装有架子。车水时，两个人伏在架子上，用脚踏动车盘上的齿轮板，这样水就上来了。两个人，配合默契，步调一致。会唱歌的，南腔北调，唱着各种腔调的歌；会讲故事的，讲起古今中外的故事；会讲笑话的，听后包你捧腹大笑。两个人自娱自乐，消除疲劳。
过去在灌溉面积较大，人力车水无法解决的地方，就用牛力车水。牛车水一般选择在靠河边大约有二十平方米的空地上，装置好牛车盘，牛车盘下面有木质齿轮，下装一根地轴，牛一走动，牛车盘下齿轮推动了地轴，地轴的一端连接水车，因此河里的水被车到渠道里。在夏日炎炎的季节里，牛围绕着牛车盘没完没了地走着，是非常辛苦的。因此在牛车盘旁边往往种有苦楝树，这样既让人乘凉，同时也使牛消暑。苦楝树枝繁叶茂，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知了停在树枝上，“吱吱吱”地叫了起来；蝉鸣声伴随着牛车盘发出的“叽里咕噜”的摩擦声，让空气充满了热闹，只有水稻无声地正在吸收养分，发棵成长；还有这头牛，默默无声地、无休止地走着、走着。这是江南农村独一无二的一道风景线。
自从抽水机问世后，使用了几千年的水车，终于完成了历史使命，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为文物。可是水车车水的原理，至今却仍被广泛地应用着：自行车、三轮车的链条；各种机器的皮带或三角带；煤码头、矿渣码头的大型输送带等等，都是依照水车原理装置的。可见水车是我国古代最先进、流传最久最广的农用工具之一。
（2010年6月9日4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