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时候,我从睡梦中醒来。
依旧处境困难,只能从暗房的缝隙中窥探外面的世界。
狭缝中突然探到谁的眉眼,我摆了摆尾巴,认真盯着端详了一会儿,还没等我辨认出对方的脸,门外的人却出了声,“快把门打开,动作麻利点。”
房门被人打开,我一时不能适应门外刺目的白光,匆匆闭目,适应了一会光线,再抬眼时,便看见帝君沉沦在阳光背后的脸庞,旁边笑意盈盈的,正是方才开口的郑家小少爷。
昨夜他突然同我生了气,今日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我有些呆,趴在原地没有动。
郑家少爷望着依旧趴在地上的我,转头问帝君,“它是不是被关傻了?怎么开了那么久的门还不敢出来?”
帝君回望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你幼时顽皮,被郑伯父关暗房三日,放出来是什么表情吗?”
郑小少爷当真仔细回忆了一番幼年事,终于想起来当时自己的痴呆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外音,被堵得一通气闷。
我也算是听懂了,这是要放我出去了对吧?
我抖了抖尾巴,站了起来,眼巴巴望着他们。
郑小公子端得不想与奸人计较的做派,斜了帝君一眼,侧身走进暗房,将我从地上抱起来,用手抚着我身上的毛,走出了暗房。
一边走一边抱怨说,“你倒是心狠,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也忍心不给吃喝关一夜。”
我在郑小少爷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后看。
帝君正徐徐跟在后面,提醒他,“见它第一面,你便要将它剥皮送予九儿做围脖。”
郑小少爷又被噎了一把,很是不痛快,转过头嚷嚷道,“你就好心了?它一看就还小,贪玩爱跑是正常的,你一个看不顺就把它关上一夜,这是虐待,虐待你知道不?”
帝君闲闲补充道,“它还小,贪玩四处跑,遇到个什么歹人,便将它剥皮做了围脖。”
郑小公子:“……“
转眼便进了书房。
郑小公子唤来下人为我准备吃食后,便一屁股横坐在桌案上位,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用手慢慢梳着我的额上的毛,抬了头,问帝君:“你有银钱不?借我五百两?”
帝君充耳不闻,在客位入了座,为自己倒了半杯茶,不紧不慢地嘬着。
见对方毫无反应,郑小公子急了,抬腿踢了一下桌子,发出一记刺耳的噪音,他直着脖子又问了一遍,“邵君临,我问你借钱呢!”
帝君捧着自己的茶,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眯眼一笑,“称我什么?”
郑小公子闻言涨红了脖子,青筋直跳,半晌才别别扭扭地从喉咙深处憋出一个字:“爹。”
帝君落了茶盏,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半晌,和蔼开口道:“为父赤贫。”
就在郑小公子快要被气疯的档口,帝君这才信手一指桌案,说,“底下有张随手写的东西,你拿去吧。”
郑小公子来了劲儿,立刻将我放到了一边,摩拳擦掌,小心翼翼从镇尺下抽出一张字。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被我摧残的作品里侥幸剩下的。
郑小公子如获至宝一般,乐得直咧嘴,转念一想,又急急问,“就这么一张?你往常不是一写一叠吗?”
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假装没听见,默默别过了头看窗外的风景。
帝君却毫不留情将我卖了出去,“剩下的,被你口中那只可爱的东西全糟蹋了。”
郑小公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怒目圆瞪,一副恨不能立即将我剥皮抽筋的模样。
我吓得赶紧跳下了桌案,一溜烟蹿到帝君怀里。
郑小公子又不能真奈我何,趴在桌案上指着我哭嚎,“你这小畜生!你知道他一副字画能卖多少钱吗!你是金钱如粪土了!只苦了我呀!哎我的粪土......啊呸!我的银子呀!”
他假嚎了几声,又突然收了音,变脸如翻书,忽然摆出一副若为金钱故,尊严皆可抛的架势,对着帝君笑得一脸谄媚,“爹,您看您今天有心情再写几张不?”
下人打断他的戏份,扣门而入,送来吃食。
帝君取了鸡块,又仔细撕小了些,喂我进食,头也不抬道,“没。”
郑小公子复又苦了一张脸,跳上跳下地嚎啕。
帝君恍若未闻,摸着我的头,低声告诫道,“事不过三,再有下次可不止关暗房那么简单了。”
这算是与我和好了吗?
我咽着鸡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用头亲热地蹭了蹭他温暖的手掌心。
他报以低低的笑,挠了挠我的下巴感叹道,“是个没心没肺的,看来指望不上你长记性了。”
唉,我说什么来着,人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