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漆黑的天际,闪烁灿耀的星际如同棋子般散落在天空各处,不时发出明亮的光斑,忽又有夜风袭来,吹向吕布胸前的发梢,发丝一阵飘动,轻轻遮住了半边脸。吕布抬手一搂发丝,又指了指前方微微显现轮廓的山脉,对着身边一人道:“子谦,翻过前面那座山,便可进入临渭地界,根据前两天探明的消息,韩遂在城中屯积了大量的粮草,我欲将其全部焚毁,子谦可有何策?”
子谦即高顺也,当下边思边道:“骑兵攻城不利,况且,我军不过二千余骑,除非能引城中守军出来,否则必会功亏一篑。”
吕布听了,半响未语,过了一阵,这才沉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然则马、韩的粮道必须破掉,否则长安压力太大,让人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主公,既然临渭就近,不如令顺先去探明城中情况,再来部署下一步。”
吕布微微点头,却又摇头,道:“还是由我入城去查探情报,子谦且留军中协助成廉,成廉不似你,他是个粗人,不注重细节,而我军此次乃是千里奔袭,容不得半点差错,你留在军中正好可以填补成廉的不足,军队要做好隐藏,军心也必须要稳。”
吕布一面说,高顺便一面用心记下,并不时点头,待吕布说完,高顺便沉声回道:“即是如此,主公万事小心,顺保证军中无任何差错。”
吕布一笑,拍着高顺肩膀道:“我吕布想去,哪里不能去,我吕布想走,谁又留得下我,子谦且请宽心便是。”
三日后,临渭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此正是素服穿扮的吕布及其亲卫秦谊。吕布虽着素服,但魁伟的身材以及掩饰不住的凛然傲气,仍是让他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以至见着他的人莫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连进城的时候,面对城门守兵狐疑的神色,也只能是在秦谊的重力打点之下才勉强入城。吕布愤愤不平,就连长安城也无需这么多入城税。入城之后,便先随着人流,不引人注意般粗略地察看了一下城池的大概情况。这临渭城不算很大,城中人口约十来万,划分为几个区域居住。驻守城池的人乃是韩遂的家将韩福。
二人探听一个上午,得了一些信息,便寻了间酒楼歇息,正休息间,突然秦谊指着楼外大街上道:“公子,快看。”为免引人注意,秦谊改称公子。吕布循指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正押着一群百姓,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挥鞭推搡。而百姓中不乏小儿、妇女,个个哭哭涕涕,不愿行走,却又吃不过背后官兵的鞭子、刀鞘,不得不走。让人瞧了,好不落泪心酸。
吕布最是瞧不得持强凌弱,当下大怒,重重一拍桌几,大声道:“这官兵好没由来,捉这些百姓作甚。”哪还顾得了是不是在别人的地盘。这酒店中人莫不让他吓了一跳,店主急从别处跑来,作了一揖,小声劝道:“客人且小声言语,若是让那帮官兵听见,可就大事不妙。”
吕布怒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有何不能言语,我怕个鸟甚,且来问你,那官兵何故捉这些百姓?”
那店主见吕布身材异常高大,又一脸怒气,知是不好惹的主,横下心来,将脑袋凑近些小声回道:“还能有啥原因,无非是交不出粮,被那城主拉去。”说罢,作了个‘咔嚓’的手势。
吕布见他作答,当下脸色一缓,道:“莫不是韩福那厮强征粮草?”
店主见他直言‘韩福’二字,心里怔得一怔,但还是回道:“还不就是,听说前方正在打仗,要的粮草可多着呢,前些日子听说从天水那边又调来一批,应是前方征调得紧,赶着送往前线。唉!只是可怜那些交不出征粮的百姓,全被城主用来杀鸡儆猴。”
吕布却未想那么多,只心道:“这韩福看来在临渭并不得民心,何不就近利用一下。”当下示意秦谊起身结帐,并拍着店主肩膀道:“你这人看来不错,看在你真心回答的份上,将来某一定照顾你,”说罢,将头低下凑入店主耳际,细声道:“告诉你,某姓吕。”
店主先是点头弯腰般听着,待最后听到‘吕’字时,不由脑中一怔,似想到什么,再加上先前所见和猜疑,只觉得身子如遭雷击一般突然半响不能动弹,脑中变得一片模糊,待他清醒时哪还有吕布的影子,只得在心里喃喃道:“天啊,竟是他来了。”
这店主姓钟名瑜,大家可能不熟,不过他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族侄,那人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钟繇钟元常了。这钟瑜喜爱经商,有一次带着尚小的钟繇前往洛阳,途中遇见一相士,那相士指着钟繇对钟瑜道:“此子有贵相,然当厄于水,努力慎之。”钟瑜先是不信,后行不过十里,过一桥时,马匹受惊,钟繇掉入水中差点淹死,钟瑜于是信了相士之语,日后便日益看重钟繇,还将经商得来的钱资助其专心读书。后来,中原内乱,钟瑜的生意在关中做不下去了,便跑到了凉州,开起了酒楼。而此时的钟繇仍在朝中做着小小的黄门侍郎,并不被王允看重,当然也就没有引起吕布的注意。但吕布的大名,钟瑜可是如雷贯耳。吕布当然未料到中间会有这么多东西,只是单纯的想在取了临渭之后,对这家店主好好照顾一番,莫让乱兵趁机劫了。只是这么一来,让原本与吕布并无交集的钟繇便完全改变了日后的命运,当然这也就是后话了。
吕布与秦谊混在百姓之中,尾随着这队官兵,想要看个究竟韩福是如否真的要处决那些押来的百姓。后面跟着的一大群城内百姓,虽有看热闹的意味,但每个人的脸上无不露出凄然的神色。这些,吕布一一瞧在眼里。终于到了东门集市,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官兵们将押来的百姓赶入早就准备好的场地中集中起来,陆陆续续地,又有几队官兵押来上百名百姓。场地中的百姓一下子多了起来,足有三百,妇女、小孩的哭声不绝。场地中间筑有一个高台,高台周边列着几队持枪而立的官兵,在台上放着一张桌案,一名肥胖的官员正眯着小眼坐在案后。这官员的身侧却又站着一名瘦尖下巴、幕僚模样打扮的家伙,正扯高气扬地瞧着下面一众百姓。
场地被官兵看管起来,围观的百姓被逐渐隔开。人群一阵往后涌动,吕布和秦谊的身子混在人群中却动也未动,涌向他们的百姓皆被吕布轻轻分开。此时,场面一阵纷纷嚷嚷,有些是出于对场中百姓的同情,又有些是对官兵和城守的细声咒骂。
过得一阵,只听那幕僚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安静,都给我安静。”百姓被压迫惯了,闻言全都不敢再吭声。那幕僚摇头得意一笑,对着那肥胖官员耳语几句,又抬头道:“尔等小民全都听好了,这次城守大人将这些不交粮的叼民押来,就是为了告诉尔等不尊号令的下场,尔等可知,这些不交粮的叼民犯了何等大罪吗?告诉尔等,是死罪。”人群又骚动起来,百姓全都一片恼怒,却又慑于场上官兵森寒的刀枪,敢怒却不敢言。
“嘿嘿!前方韩将军的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我等后方岂能不尽心尽力为将士们筹集粮草?可知粮草乃军中重中之重,这等叼民,不尊王法,不交粮草,那让前方的将士吃什么?喝什么?此等叼民,不杀,怎能明纪法,不杀,又怎能对得起前方浴血的将士?”
闻得此言,场中的百姓自知必死,不由嚎啕大哭起来。
那幕僚嘿嘿瞧着场下,又对着那肥胖官员耳语几句,当下直起身子,正欲下令行刑,不想人群中突一人大声道:“你这暴官,强征暴敛,乱伤人命,你才是没有王法,该死的是你们这狗官,而不是这些百姓。”
那幕僚闻言大怒,那肥胖官员更是张开双眼,眼神凌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谁,谁在胡言乱语,给本官站出来。”幕僚大声喝道。
“哼,好大的官威,韩遂不过是乱臣贼子,靠造反起家,汝等附逆也敢乱言王法二字,岂不令人怡笑大方,现在朝廷的王师即将平定叛乱,韩遂就将如那仓皇逃窜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汝等附逆丧身之日也将不远,众百姓,何不诛杀附逆以迎王师。”
此言一出,百姓更是骚动,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到了此时,那肥胖官员哪还坐得住,猛的窜起身子,大喝道:“众部下,还不将此人揪出来砍了。”官兵们闻令立即行动起来,百姓一阵惊叫,纷纷后退。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话音未落,一人纵身自百姓头顶跃过,兔起鹤落般停在场中央。那肥胖官员感到一阵惊异,城中何时有此等高手?壮着胆子问道:“汝乃何人?”
来人吟吟一笑,大声道:“某乃吕布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