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过得不好。皇帝和朝臣倒没有追究柴氏远亲的反叛,因为大家的精力都在南下的事情上。皇帝要正式去扬州,不再回来了——这是柴家带来的消息,和李家得到的一样,而李家知道更多的是唐国公将任太原留守。
留守呀……
梓风捏着皇帝的诗做得不错,可惜让人忍不住有弑君的念头。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天子居然写这样的诗!百万大军只剩下数万残兵败将、弄得民不聊生的征辽战争,就落得个“偶然”?!
所以,隋室大概快完了。快完了。
以前,北朝每几代就要换人坐皇位;南北统一于隋时,人民都认为天下从此太平,能够过上安稳日子了。事实上过去几十能还是挺太平的。然,这平和很快就消失了。杨姓……她大不敬地想着,当今天子的龙运到底还有多少年呢?而,杨家完了之后,又有哪家能坐上皇位……然后再大乱、被推翻、换新皇室……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让人沮丧地难以平复。
“……因此请三姑娘……”
柴家的老人家们一点不睿智,和父亲比简直是蠢老头,不断重复着无聊又不及其意的话。
“……还请三姑娘要……”
她非常耐心地听了半个时辰,随后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不抱任何幻想。
“三姑娘!军报!”
一声叫唤将她从可怕的“姻亲”中拯救出来。
“向校尉,何事?”向善志的来历跟何潘仁的一样,说不清楚。上回平定叛乱之后,此人就始终编在她的队伍中——她从来不去过问这样的“小事”,甚至不太在意他们这些人是否会长久跟着她:因她自己也是个不晓得未来会如何的人。
“我们逮到一个自称是丘家信使的人。他说要见唐国公。”
“丘家?”
“是丘和之子,他从西南潜回,想在长白山一带拉人起事。”何潘仁也加入,向李家三姑娘奉献套问出来的消息。“丘和是奸猾之人,但不会再复起;他的家人虽然忠奸难辩,但应当都不太忠于当今天子。”
梓风想了下,趣道:“你说我是将人交给朝廷呢,还是,引荐给我弟弟呢?”
“……由姑娘引荐给李家二公子比较妥当。”
在好奇的柴家人不太礼貌地跟出来看看李家姑娘和一群武装男子到底做什么的时候,何潘仁非常恭敬、恭敬得近乎可笑地躬身回答。
“哈哈哈……四宝,”梓风的笑脸突然变得严厉,“请二公子带近旁校尉们来一趟。”
“是!”背弓佩剑、腰上还挂着鞭子的四宝领命而去。
她家四宝比少时高大精干了许多,不过对她的忠诚基本上没有变化。
“向校尉,安顿好信使,但不得让任何人与他接触!”
“属下明白!”高壮黝黑、可能既当过小商人也当过马贼的向善志来去如风。
“三姑娘,那位……”柴家的老人们被一整队强悍但听话的“家丁”震得瞠目结舌。
“几位尊长,宇水军务在身,不便远送了。啊,刚才那位原是柴氏叛军的一员,现下已归顺,因其勇略过人,在我部下任校尉一职,领五百骑兵。”梓风愉快地解释着,不意外对方的脸色忽红忽绿。如果不是李家的战功与婚姻关系,柴家这次很可能被牵累。“……至于婚期,还须由父亲与柴家亲长定夺。不过尊长们也知道,父亲现在忙于整军平定太原全境,而我与三位兄弟各领兵防御突厥,确实也没有空闲。”
梓风哈哈笑着打发走未来夫家的人后,乐呵呵地去挑选给弟弟的结婚贺礼:弟弟与长孙家的姑娘将在晋阳宫旁的宅子中成亲,军务暂时都由她揽去,所以没空成亲,抱歉,嘿嘿。
***
“……唐国公能保住太原一隅的平安,但保不了天下的平安。”
丘家的使者其实很可能就是丘家公子本人,或至少是重要谋士。
世民带了未来的舅子无忌公子;梓风则带上何潘仁,因为她部下中当属何家主看上去最聪明;三宝总压阵,四宝端茶水。
“这话最好不要与父亲说。”世民说得清清淡淡,“因为人人知道。”
“好。不过,敢问二公子、三姑娘,晋阳唐国公的兵马与河南张大使的兵马相比,孰强?”
梓风看与弟弟互望一眼,然后很诚恳地挑起当姐姐的责任:“目前,李家尚不及。但丘公子的人马似乎也在京畿附近施展不开。”
与中原动则十数万的马步叛军比,他们碰到过的有不错战斗力的敌军最多的也只有三万,但那支是从小就学会骑马射箭的突厥骑兵,即使是四倍的河南叛军与一倍的突厥军对抗……仍然很难讲哪方会赢。嗯,她还是比较谦虚的。
“三姑娘,”这个三十来岁的奸臣丘家人笑开,笑得精明至极,“在下于山中的人手少而精,半数可堪任百夫长,即可领四万左右的兵马。”
“太原道暂不需要那么多官兵。”
“可对天下而言,四万还是太少,至少需十万骑兵及三十万步兵。就在下所知,晋阳虽仓禀充实,也只能养这个数字的一半。”
“丘公子的意思是东都还是西京?”世民直截了当问道。
“杨玄感未全力拿下洛阳,是败北之原因。”
“丘公子像在挑唆李氏。”长孙无忌轻巧地来上一句。他面上的表情不喜不悲、就事论事,令梓风好生佩服。弟弟的妻舅是个很聪明的人哪!
“丘公子大约是希望三姑娘与二公子一块儿反。”
所有人都瞪住面无表情的何潘仁。
“何家主,周围三十步内可有闲杂人?”梓风第一个开口。
“无。”很好,回答地非常简洁。
“那好,请家主继续这个音量,别太大声。”
“遵命。”
“在下丘师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被天子重用后又抛弃的拍马奸臣丘和的次子丘师利,朝着一脸大胡、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人拱拳。
“小人只是三姑娘的仆人,不足以让公子记得名字。”
梓风挑眉看向部下,想着:这家伙是不是看任何人都不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