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少年伯卿从里袖摸出一块拳大的丝绸布包,坐在床沿边拨开,只见许多各样的糖葫芦,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床沿边那碗冒着热烟的苦药上“你不是说药太苦,合着这个,就甜了。”
床上爬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小女娃,小脸儿比以前更削瘦了许多,一双漂亮的大眼也显得没精神,下巴磕在床沿边,身上盖着锦被“这糖葫芦是你家里做的?”
“恩。是特制的,里面有山楂,麦芽,葡萄,桃儿,橙子…我不会吃甜食,也不晓得好不好吃,四位姐姐都说好吃,这才让家里给做上一些每种取几样来给你尝尝。”
“那你也不必用丝绸包裹着来,用个竹筒什么的都可以。”
少年笑笑,清澈的眸子眯成一条线,甜甜的“如果不这么藏着,就带不进来了。”
小娃叹气,安静的趴在那里,挨打的地方,疼痛依旧蔓延。
“你还在跟你大哥赌气?”说到这,他端起药碗,在刘三面前蹲下,舀起一勺药“快喝药吧,早些养好身体,我带你出去玩就是。”
喝下一口,趁着少年下一勺子喂过来前“有他这么教训人的么?既然要挨板子,还拿剑吓唬人,你没瞧见那个眼神,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下得了这个手。”想想她被打得开花的屁股,两条腿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才醒来时那个难受更是不用提了,疼得就想着干脆死了还快活,这滋味完全是活受罪。
少年笑笑“这话怎么听起来比我手里的药还苦。”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拜见夫人。”
不待人进屋,女娃子就喊了起来“娘,您快回去休息,大夫交代要多休息。”
夫人双目慈爱,在一婢女搀扶下走了进来“娘睡不着,来看看你吃了药没。”美目一转看向少年伯卿,笑意更深了“幸得婼儿有未来女婿陪着,倒也不孤单。”只是面色却不如前些日子好,有些苍白。
少年总是显得比别的孩子沉稳,将药碗放下,站立一旁,对夫人恭敬一礼。
她来到床边坐下,手指顺着目光轻轻落在刘紫婼发上“还疼吗?”这句话弄得刘三鼻头酸酸的,刘夫人对她的好,已经近乎为痴了,就凭借着这一份厚重的情意,她心中已经刻上了这双慈爱的目光,不争气的吸吸鼻子“娘,女儿不疼,您快去休息。”
夫人看向伯卿笑笑,美目中隐隐有着欣慰“我家婼儿从听见老田说我身子需要静养,她就督促得紧了。”说罢,眉一皱,掩嘴微咳。
刘三急了,差点又跳了起来,扯着伤口又疼又焦“娘,快去休息,您快去休息呀。管家说您是心病犯了,我没事,没事的,您别总是担心呀,过几天我就活蹦乱跳了,真的。”
夫人随从的婢女也神色着急替夫人轻轻顺气,伯卿也道:“岳母大人,小婿知晓一种偏方,止咳滋补最是好,这就去备药。”
夫人手拉住伯卿,轻轻压了压,示意不用,咳了一会,才说道:“这是心病,吃再多药也不见个效果的,你在这多陪陪婼儿吧。”慈目轻扫过药碗又落在刘三身上,轻轻拍着她的额头“婼儿乖乖喝药,为娘回去休息就是,只要你好好的,娘的病就会不药而愈了。”
婢女搀扶着她起身,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远处隐隐传回咳声,渐渐飘远。
“你娘的病大夫是怎么说的?”少年边问边从袖口中掏出方才藏起的糖葫芦,又端起药碗。
刘三还望着空荡荡的门沿,叹了口气“田管家说娘这个病根落的早了,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出究竟,只齐说是心病。管家的意思,这心病应该是我。他也说过,只要我又好起来,娘就没事了,以往都这样的。”说到这里她看向伯卿“对了,你说他现在到彤阳了没?听管家说,蛮子的军队很善战的,还说蛮子会吃人。”
“他?是指你大哥吧?”轻轻一笑“哪有这么快,才出发了几日,至多今日赶到惠泽。你也别听管家说的,什么蛮子会吃人。好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喝药养伤,你可是对你娘承诺了,过几日就能活蹦乱跳。”引用了刘三说的活蹦乱跳,少年眼眸也带笑起来,还特意加强了这几个字的发音。手中药勺已喂了过去“喝完药,再想说什么,我也不拦你。”
刚喝了几口,刘三眼神一怪,这才发觉刚从鬼门关绕回来后,因这被是弱的身子拎不起半点气力不得已习惯着别人喂药伺候,今天好不容易有些气力了,丫鬟端药来的时候不是都决定要自力更生,自己端药碗,伯卿一来聊着聊着她就忘记初衷了……费力的抽出双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碗,顺便扯着伤口,一边压抑疼痛一边说话,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总显得有些表情生动多变“我自己来。”索性干干脆脆,将药碗往嘴边送去,苦着味觉大口大口的咽下,发出不雅的‘咕咕’声来。
伯卿将糖葫芦抵到她面前“苦得眉头都打结了,喏,吃吧。”另一只手顺势接过点渣不剩的空药碗。
屋外又有客至“莫小姐您来了。”
一袭素裳淡沁黄,除了衣边着了齐纹,再无修饰,发髻竖盘横过一支木钗雕刻得却也精致,龄有十七,生的好看再有眉宇间几分俊逸陪衬,略显刚柔。她全名莫一,是位大夫。三年前刘家二少爷沧溟曾有恩于莫一,从此她便在刘府落云院(刘沧溟所住的院房)做了堂客。外面只晓得刘府二少门下有个莫小姐,是为堂客,却不晓得实际上莫小姐是大夫,三年来研制各种药剂只为尽全力医治刘三报答二少恩情。
她进门时,习惯的拎起裙摆,即使这门未有槛,这习惯一时间也改不掉,手中拎着药箱“伯家少爷又来了?”
伯卿起身一礼,转对刘三“三小姐,伯卿就此告辞了。”
刘三已经习惯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客客套套,一板一眼,也应了一声“伯家五少爷走好。”想到心中还有好些话只能找伯卿叨叨,这一来一去,哪一会能说上几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三再次感叹,自己还真像金丝鸟了,关笼子里,不时有人来探望,匆匆来,匆匆去。仔细又想,再怎么说做金丝鸟总比做鹦鹉轻松许多:还好她醒来时不是变成个婴孩,如果真是那样,就是鹦鹉了,不时有人探望,一句‘爹’一句‘娘’背一声,喜颜开,背久了,笑盈门……
莫一的声音轻柔响起“你二哥要回来了。”眸间思绪有万千。
莫大夫尽了全力,依旧无力回天,这变数府里头都晓得,早些日子莫大夫就已言明,只能拖时间,所以刘家二少才会出走在外,四处寻找传闻中不知是否存在的神医。刘三穿越那天,莫大夫早已经在刘三离世当天离开了刘府,那一****身在百里之外,只为寻到二少亲口将这噩耗告知。如今她又回来,也亏了刘三穿越后闹腾的事。正所谓好事不扬名,坏事传千里,嫁空棺闹伯府一传十,传百再至莫一耳里。刚一回来就赶上了刘大执家法,可以说管家前脚到,她后脚至……
“二哥?”
莫一点点头,放下药箱,一边取药材,一边柔声回答“今日府里来访了你二哥的文友,姓林,说是两月前碰见你二哥,在仙乡大都,匆匆聊了几句,你二哥曾提起,再过一两月便要回来了。”
“仙乡大都到这边需要多少时间?”
她熟练的摊开银针,取出药巾擦拭双手“若你二哥是快马兼程赶路来的,倒也要不了许久,两月时间够了。”
刘三轻叹“真远啊。”随后嘟囔着“伯卿说过禄镇还在仙乡大都前头。”
擦好十指,挑开刘三身上的锦被,轻轻掀开单裳“还想着那块封地,依你现在的身子骨,即使是慢行,恐怕也到不了禄镇。”
“帝上昭告天下了?我封爵的事。”
掐过刀片划开绷带“亏得你二哥如此挂念你,说起他要回来了,也不见你高兴着。你大哥出门前说起过,你转了性子,我看也是,简直判若两人。”
刘三不再说话。
“以前你最亲近你二哥,如今女大不中留了,要是你二哥回来了,少不了醋坛子摆一阵。”抽出银针扎在麻穴,换药时能少了疼痛。
刘三听着总不是滋味,两个十岁都没的孩子,多说几句话就不中留了?“一会换好药是不是还要再扎针?”
“扎了针你才能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