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婼有心事,也就没那些往常的耐心,起了火,烧了水,素素的下了一锅面,就算得打发了两人的腹饥。
好在少年对食物并不挑剔,坐到一碗清汤剐面前捏着筷子就慢腾腾的往嘴里送,吃东西的样子到也挺认真,真有些食之不语的风范。
刘紫婼收拾了锅灶也坐了下来,皱着眉头搅了搅碗里的素面,又看了一眼少年,也挑起面条吃了一口,谁知道这一口到了嘴里,她的眉头也就舒开了,神里还带有些许笑意,若不是有些强忍,早就扑哧连面一并笑了出去。
忍了忍,将面咽了下去,她放下筷子,伸手抢过少年的面条碗“师父,这面刚从锅里捞出来,什么佐料都未放,什么味道都没有,你还吃的那么津津有味。”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将碗抬到了灶上,踮着脚尖才够着厨墙上的佐料“刚想事情想的太认真,忘记了。”
端着碗转身时,她发现少年也在看着她,本以为少年会说点什么,谁知道少年只是说“为师那碗已经咸得发苦了,你还要再加盐。”
“咸?”她看看手中的面碗又看看少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放过佐料的,只是都往一个碗里去了,若没记错,她应该是舀了几次盐的,其它的倒是真忘记了。
少年很平静,站起身,端起刘紫婼那碗面走了过来,另一手接过‘咸碗’扬手将两个碗里的面条往锅里倒,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舀了些水倒进去,然后帅气的将锅盖一照,回眸一语“徒儿,点火。”
于是乎,这一餐便果真成了面糊粥了。
因为是粥,不耐饿,所以两人都喝了许多,许多…
刘紫婼又回忆起了跟着少年的日子,真的,吃面糊粥也算是不错的,至少比起最开始跟着少年的日子里,至少后来师父加了肉沫进去,这,真的很不错了。那时候或许是很倒霉,师父好不容易‘骗’来的药钱每每总要被小偷光顾,还有赶上饥荒流民的日子里,满是铜钱眼的师父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徒儿啊,这半个馒头你吃,为师委屈些吃一个馒头。剩下的都分给他们好不好?”太多太多的回忆充斥着刘紫婼的神经,她只是安静的继续端着大碗喝着面粥。
少年放下碗“实在咽不下去了,到此为止了。”又看向刘紫婼还在喝着碗里的面粥“徒儿,你的食量向来惊人。”
是啊,那时候,明明说着自己吃一个馒头,让我吃半个的,可后来,你究竟还是饿着肚子,把那一个馒头也留给了我。可是这一年呢?这一年又发生了多少事?娘呢……怎么能丢下他们,就这么又消失了一年,一年。
刘紫婼不觉眼眶有些许泛红。
少年神情渐渐露出担忧,又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是不知先说什么好,至少他暂时不知道该同眼前变了一个人似的‘小徒儿’先说什么好,或许是他还不想面对自己的决心,只得静静坐在那里。
鼻尖一阵酸,她深吸一口气,放下面碗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少年担忧的眸子,一时间真说不清楚心中滋味,但她还是要说,还是要问“有些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丢下我?为什么我会跟着你?能回忆起来的,已经是人不在禾国境内。”顿了顿,她又道:“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即便还活着,又如何遇到的你?还是那时候,你救了我?”
少年沉默了许久,那双眸子中所透露出来的感情,已变得有些陌生,他缓缓开口,却不再自称‘为师’,也少了那习惯的亲切感“我曾向一位公子许下承诺,给你一个新的人生,约定好了,为八年整。他要我答应他,将你带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后,才让你恢复记忆,时间不到便不能让你离开八部沐林阵。整件事情,要说起来,或许很长……”少年的声音很轻柔,将埋藏了一年之久的事缓缓揭开其面纱。
紫婼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少年的叙述,那双眸子里根本看不出在为什么暗淡。
她不用猜,已从少年口中知道了,那位公子是谁,是啊,甚至都不用去猜。除了他还会有谁,莫说那惊人的容貌,除了他还会有谁能将一个人的心思玩弄于鼓掌之间。
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究竟在算计着什么?为什么会让她活下来?难道是因为他也有同情与怜悯的时候?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心情好?
无数的问题就像哄闹的人海,不断盘旋堆积,刘紫婼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些声音甩开。
少年此时也说完了,他站起身走向屋外,脚步落在门槛时,他没回头,但说了一段话“你醒来的时候,问过我,‘我真敢帮你当什么了’,现在我回答你。在此之前,我当你是徒弟,在此之后,是被囚禁在八部沐林阵内的另一个人,还是神医门下的弟子,由你决定。”他说完,也就离开了。
又是选择的拔河。
是被囚禁在八部沐林阵内的另一个人,还是神医门下的弟子。这样的选择,无论是前者后者,她知道,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个该死的八年之约!
或许她猜到戚子尘的用意是什么了,或许戚子尘果真是一个兴起,饶有趣味的给她设定一个新的局。八年,该死的八年,那个时候她也该十六了,在古代十六怕是已经嫁为人妇了,该死的八年,该死的八年,刘家那时会是什么样?又会是在这八年中的哪一个日子里会是由皇帝下诏‘安抚’那鸟乌子虚有的骨灰下葬?该死的八年,她要错过多少,多少人陪伴成长的记忆。
疯狂的狂想犹如她的愤怒,犹如她的郁闷,犹如一切焦躁,扰得那颗心无法安宁。
随着猛地起身,凳子砸在了地板上,她发泄似的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剧烈的喘息着,那竭尽发狂的眸子不断的闪烁,胸口不断的起伏,小小的身板似乎此时也能透出异于常人的强势气场,仅仅吐出两字“你狠!”
是的,她是知道的,那一年中,单纯的眸子还曾为了师父口中形容的八部沐林阵之威风之厉害而闪耀而雀跃过。是的,她是知道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就算她真能做得出,对着那个曾一直照顾自己的少年,拿把刀子架在他脖间,他也不会就范,只为了师门戒律,第一条!她了解,怎么会不了解?
她决定了。
一阵风似得,又如箭矢般射了出去,飞快的奔到少年身边,即使门是被她一脚踢开的,即使她说话的声音是用吼的,她也不管,她管不了了。
“师门戒律第一条----君子一诺金不换!那师父与徒儿做个约定,一个与师父当初立下的约定不相驳的约定!”
少年的眸子第一次那么闪烁,或许是真被吓到了,手中的药杵险些失手落地,唇轻启却无声。
这孩子,是在咆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