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錞弟的百日了。
半月来为摆这百日宴宫里甚是热闹,但总觉着与我无关,不知道为何心中有这生分的感觉,却也没工夫去怅然,因为还有一月便是赵乾的生辰,心心念念里想的都是要怎么给他过的难忘。忙络的日子持续,减少了心头的很多思愁。当听闻这明日便是百日的时候,突然感觉这生活很不真切,全然忘了自己手头的事,世界一下子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我起身往屋外走去,细细拿了伞追了上来,道:“主子,这秋老虎可要紧了,外头暑气大,还是别出去了吧。”
我接下她的伞,道:“你回去做你的事去,我想自个儿走走。”声音虽是轻柔柔的,但却也不容她抗辩。
细细抿了抿唇,道:“那主子走几步就好了,在凉亭坐坐喝点水,可别一直在日头下晒着,细细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离去。出着神走着,不知觉却到了章建宫。门口的梧桐叶子有些泛黄,偶尔的片片落下,不经意间提醒着人,这一年又将逝去。既然人都到了,不妨进去问候一声,方打定主意,却被出门的宫人告知,倩妃出门去了。我皱了皱眉头,打发这宫人干自个儿的事去。这明儿就是錞儿百日了,倩妃不好好待着等人来问候,却到处乱跑什么。但却不愿多想,管人那么多闲事,难不成还有饭吃?
在门口驻留了一下,便转身走了,也没进去看看錞弟。不是我不愿去看他,而是不想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人心是冷的,在这里,即使不想害人,却也要提防着被人害。走一步当就是一步。左顾右盼,流连忘返,有可能是会死人的。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坏,但自保总是没错的。
夏日已逝,这个夏天似乎很忙碌,却没时间来光顾这片荷塘,这本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焚一炉干艾草,独掌一叶小船往荷中深处荡去,这是从小就干的事情。小时候是爹爹带着我,记得我那时候害怕,随着小船越划越深,岸边的景物已经看不大见,我吓得紧紧攥住船沿,以为爹爹要把我给扔了。不敢哭闹,只是用力坐着,仿佛那样便能把自己钉在座位上,爹爹扔我不去。看我这紧张模样,爹爹不禁好笑,厚重的笑声从嗓子窜出,爽朗异常,声音是熟悉的,但是那感觉却是陌生的。我有些愣住,呆呆地看着爹爹。突见他收住声音,一把把我抱起,我惊呼,然后落入他的怀里。脑子里想着,完了,爹爹真要把我丢了,便叫出声:“爹爹为什么不要锦儿?!”
“啊?”这回换做爹爹愣住,然后扑哧笑起来,伸出他那有些粗栗的手,刮了刮我的鼻尖,叱道:“乱想什么呢?”
我朝他扬扬眉,醒悟过来,却是自己犯浑,居然会以为爹爹要扔掉我。
现在想起来,却觉着自己当时也是情有可原,虽然爹爹一直很疼我,但是在我心底一直有着不安全的感觉,这种感觉自小就有,可不是什么疼爱便能使之彻底消失的,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会了掩饰而已。
我笑着,缩到爹爹怀里,撒娇道:“锦儿在逗爹爹你呀。”
鼻头又被刮了一下,爹爹笑道:“就数你坏。”爹爹把我放回座位,你在这儿好好坐着,听见没有,扶好船沿哦。”
我刚答应下来,就见爹爹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作船的晃动越发大了,我忙紧紧抓住船沿,唤他坐好。却见爹爹朝我坏坏一笑,把上衣一脱,纵身入水。我的惊叫还未出口,只被狠狠扼住,水花随着爹爹的进入溅了半船,船身大幅的摆动,吓得我只顾咬着牙用力攀着。其实我倒是无需那么担心的,不说这船本身的质量,但就这摆动的幅度,在有些水波的湖上也是寻常的。只不过我对水的恐惧而把这感知加大了而已。
我一边扶着船,一边觉着不对劲,爹爹怎么下了水以后就没浮出头来,我急了,又不敢大声乱叫,唯恐招呼出什么不该出来的东西。只好慢慢把头探出来,往水里看,这水虽然清,但由于这阳光太盛,除了一片白,我什么也没看到。
似乎又过了好久,我也不知道,水里升腾起一串儿气泡,水流纷纷从那儿向四周散开。随着这清亮的水声,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我皱着鼻子撅着嘴,不乐意的看着从水里冒出来的爹爹道:“爹爹你这是胡闹什么呢!”
爹爹嘿嘿一笑,扬起手,向我展示他的战利品——几节莹白发亮的鲜藕!
看着我惊讶发亮的眼睛,爹爹得意的说道:“怎样,战果不错吧。”
“哇!原来藕是长在这种地方的呀,长见识了呢!”我拍着手,笑道。
爹爹听了,左眉毛可疑的跳了跳,沉默了一阵,道:“从明儿开始要给你找老师了,都把你宠成什么样了。”
“啊?什么!不要呀爹爹,锦儿还小嘛。”
“没有商量。”
……
“爹爹……”
“朕意已定。”
“我想说,你要不要先把东西放进来。”
“哦,好呀。”
爹爹刚把手里的藕放入船中,我就拿起桨,学着方才爹爹划船的模样把船划起,边叫到:“爹爹,我不要上学,不然你就不要上船了!哈哈!”可是这在荷塘中掌船却没我想象中的容易,还没等我得意上两下,这船偏离了水路,直直冲向了荷茎之中,卡在了那里。我折腾了半天,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貌似有越卡越深的趋势。我一脸悲剧地回头看向依然浮在水中的爹爹,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我的牙根不禁有些痒痒,看来这回我是逃不掉的了。
我甜甜地朝爹爹谄笑。
爹爹却理也不理我,一个翻身又沉入水中。有了前面的经验,我倒也没什么惊讶了,只不过是满肚子的郁闷,以前耍赖不和姐姐们一起上学,一方面不喜欢那些老夫子是真,另一方面还是不乐意和她们混在一起。
我坐在船上,看着爹爹,几个沉浮间他已经给船里堆起一小摞藕。他也是耗了许多体力,扶着船沿喘着气。
“爹爹,已经是大丰收了,快上来吧,一会累着。”
爹爹点点头,道:“决定好要上学了?”
我撅撅嘴,道:“说的人家那么无理取闹似的。”
爹爹笑:“难道不是?”
“哪有,人家多乖巧的。”
“哈哈,好啦,就你脸皮厚。我要上来了哦,你坐到那边去扶好。”
我依言乖乖去做,就感到身下船体一下子翘起,就在我以为它会翻过来的时候,船身又重重回落下来,而爹爹也翻入了船中。看着他那湿漉漉的模样,我才算知道,那放在仓中的毛巾衣服是什么用的。拿来给爹爹换上,然后待他往回划去。
两人玩的很累,但却很开心。这湖中倒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那漂浮在水上植被底下的菱角,莲蓬中一粒粒如珍珠一般嫩生生的莲子,还有黏在茎杆或是叶下的螺,对于我,一切都是新鲜的,有趣的,快乐的。在我的央求下,爹爹答应我,每年都会带我来划船,每年都可以吃上自己的劳动成果,每年都可以那么快乐。
除了,今年。
如今,这塘中的荷,只剩了残枝败叶,偶有一两块碎破的茎叶折落入水中,引得尾尾锦鲤浮上水面来衔食。
看着这萧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何意义。
转身离开。
小叶榕的籽食落了一地,颗颗珠园,好似散了一地的玉珠,让人不知从何下脚。方寻思着绕道,却听见声声果浆炸开的残忍之声,冷不宁的让人打了个哆嗦。
看着被那一双缎面紫靴下被压扁的浆果,我心内响起一个句子:一掊净土掩风流。可转念又想,似乎也不大贴切,这东西可算不上什么风流之姿。然也想不出其他应景的,便也不愿再为难自己。对于这些诗呀画呀的,我向来是不愿强求的,喜欢的称意的也就差不多了,一定要分出些个好赖,我倒觉得那才是大煞风景的事儿。
“这么个大活人站你面前,你居然在走神?太伤自尊了!”
听到声音,我才反应过来,看到的那双靴子是表示有人来了。不禁汗颜自己的迟钝,看着来人,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不是要入秋了么,难道我就不能应景地悲春伤秋一番?”
“不是不能,只不过这是孤单一人时,才该做的事。既然现在我在这,那可就不能了。”
我眨巴了眼,道:“哦?那郑大人是想给锦儿说个故事呢,还是唱个小曲?”
郑丘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边笑边摇头。
我好生懊恼地瞪着他,搞的像是我丢了什么丑似的。
“瞧瞧你这出息,当自己还小么?这么弱智,小心我不带你玩。”
“哼,不带就不带,本姑娘别的不擅长,最会的就是自娱自乐!”
他看我似是动了真气,扯开话题,朝我扬扬手中的东西,挑着嘴角,得意地笑着,道:“丫头,你猜,这是什么?”
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我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晃着手指,却憋了好一会,才道:“酒?!”
见我猜对,他在我头上好一顿蹂躏,道:“聪明!”
我拍开他的狼爪,白了他一眼,道:“可不是我聪明,是您郑大人行事太不低调,好像谁不知道你有这嗜好似的。”
“嘿嘿。”他扯着嘴角笑的好不老实,却也不否认,又道:“喝两口?”
我也学他笑,道:“你就不怕被按上个带坏公主的罪名么?”
他斜眼上下打量了下我,道:“你这人都这样了,还用我来带坏?”
我气,锤他一拳,道:“我哪坏了!人家是良家大闺女好不好!”
他听见我这话,有些牙倒地抽了抽嘴角,但转瞬又摆出张颇为无耻的脸,一脸的讪笑,看得我好不心惊肉跳。听他道:“是挺大一闺女的了,果真如花似玉,娇嫩欲滴。不知,小姐可有婚配人家?小生正是当年,小姐可……”
“啊!!好了好了,我错了,别说了!除了恶心人你还有点别的出息么?”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错不错。”
竟是直接忽略我最后一句,看他那得瑟样,似是又给他胜了一筹,心里特别的不乐意,但又没法,谁让这人的脸皮可以厚到人神公愤的地步了。
我白了他一眼,好不耐烦,道:“郑大人这么得闲在这陪小女子扯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诚心相邀?”
他看我一会儿就变了脸,拿着酒囊冲我头上敲了一下,道:“小丫头片子,要去就去,哪来那么多话。”
“哼,要走就走,哪有那么多抱怨。”瞅着他没注意,我冲着他那崭新的紫缎鞋面上踩了一脚,随即伴随着他那杀猪般的叫声抢身跑到了前头,边喊着:“新鞋踩三脚哦!哈哈……”
为何我先跑了?那自是因为知道咱要去的是哪儿。
和郑丘相熟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半月前,我可没想过会和这冷冰冰的郑丘这般玩闹,更没想过他会有这种不羁与爽朗。的确,那纤细白皙的指骨翻翻书卷已很有看头了,谁会想到当他拨筝把酒时那一番波澜惊心呢?
正如我当初误解他一样,他原本也不怎么待见我的。能与他相交,全托了鍠哥哥。
郑丘与鍠哥哥,也许是年岁相当,也许是志趣相投,也有可能是别的缘故,但却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俩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日常私交,早已相互引为知己。他两之间,存在着一种气场,就连我这样的外人也能感受得出,虽无法捏开揉碎地一一分析,但事实便是如此。
我本与鍠哥哥交好,更是麟阁的常客。刚开始在麟阁见着郑丘还是颇尴尬的,至少我单方面是很尴尬,毕竟在我这看来,上次撞见他与爹爹议事,我的表现可是没那么尽如人意的。若没有鍠哥哥夹在中间,我与他常常是连话也不说的,最多冷笑两声,再来两句营养不良的,然后就给观众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情况莫名就好转了,他先是和我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态度的转变,着实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自然也就对他颇为热情。刚开始,这相互间的热闹或许还有些做作,但到后来,却已是真心相交。他于我,蓝颜知己听起来太雅,酒肉朋友却倒挺贴切。一来二去的,这麟阁更成了我们三人平日聚首的地儿,厮混胡闹的地儿。
一次是我们不小心闹大了,疯过了头,差点吧麟阁的一个偏厢给烧了,惹到了爹爹那儿。结果我被罚了面壁,郑丘也被训了一顿,只有鍠哥哥幸免。但后来爹爹也觉着我们这小儿女间坦然无隙的关系,却也给这**带来了些生气,便也只是略加警告,没真管束。
“鍠哥哥,鍠哥哥,快出来迎客!”人还未至,声便已嚷嚷开来,银亮的声音越过前院,直穿入屋中去了。
可奇怪的是,鍠哥哥并没有如往日那般迎出门口,门口也没有宫人守着。
心中疑惑,他是出门了不成?
到了正厅门口,还没进去,看到这眼前景象,只想直接打道回府。喝,这可不是没人,倒真是人多了点。
“今儿可是什么风,把各位娘娘都吹了来。卑职见过娘娘,娘娘盛安。”郑丘后我几步,看见我站在门口,这坏人就直接在我腰上推了一下,把我推了进来。然后也跟了进来,朝一众娘娘行礼。
我朝郑丘瞪了一眼,看向屋内众人。那可不是,瞿贵妃玱妃倩妃,钿公主钏公主,还有几个命妇宫人我不大熟识的,人都齐了,倒好像是一同约来,就差了我们似的。看着我和郑丘两个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样子,屋内的人明显的面色不善。我朝郑丘看去,见他也在看着我,戏谑地朝我一挑眉,我便是笑了,毫不掩饰的,颇为张扬的,屋内的人的脸色明显更黑了。当然,除了鍠哥哥,他那一脸的黑线明显的在看到我两以后就消了好些。我回过身,览过一屋众人,曲膝行礼道:“问母妃,娘妃,鍠哥哥,姐姐们的好。不知这儿可是在办什么会,可有什么好事儿让锦儿给错过了?”
“锦儿来,你可是没听说么?皇上给鍠儿许了门好亲事,我们来道喜来的。”倩妃招呼着我到她身边坐了,搂着我,俨然一副慈母模样,甜蜜的笑着,可眼睛却是一刻也没离开鍠哥哥。还以为要没人理我了的,但好在先前已和倩妃站到了同一阵线上去,还不至于直接被人当成空气。
自我们进了门,鍠哥哥是一声也没出,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礼貌的微笑,眼神是疏离的,但表情行动却无可挑剔。
“许了婚事?这确实没听说。”我搭着腔,不小心瞟见郑丘,见他正朝我笑着,见我看他,又朝我促狭地挤了挤眼,好像在说:别急,过两年就轮到你了。我面上大窘,忙装作没看见扭开了眼睛。
“怎么父皇就单单瞒着妹妹你呢,这不是好笑了么?”说话的是那钏公主。
我听了,心里冒了句话:关你屁事。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根本没发现她有讲过话似的。最近都是跟这些臭男人混在一起,他们又对我好不避讳,言语之间常有些粗鄙的字眼,刚开始我还不适应,到后来,我虽然嘴上是不说的,但是心里时不时还会冒出这些声音。这怕哪天要是不小心在爹爹面前昏了头,冒出些这种话,也不晓得爹爹的脸色会变的多么精彩。想到这里,我却是自己笑了起来。笑声虽然不响,但在这莫名其妙的场合里,却是有些莫名奇妙了。
意识到时,发现众人纷纷朝我看来。面上笑容僵住,有些尴尬,不禁责备自己,这走神的能力可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没法儿,我只好干笑两声,道:“呃,咱这是说到了哪儿?”
听到我这么说,那钏公主的脸刷的白了,其他人倒是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哦,估计她又损了我什么吧,哪道我这当事人却没放到心上?这一拳打倒棉花里头的滋味可是憋得慌啊。
“呵呵,好啦,”倩妃合手拍了拍我放入她手中的手,然后说道:“这几日不是有乌斯满国来使么,听说他们让皇上龙心大悦。皇上听说他们乌斯满国的二公主是个可人疼的娃娃,今儿十四岁了,正与咱们大皇子身份相当,品貌般配,心中高兴,便许了这桩婚事。过阵子,咱就送上彩礼,把这霁月般的小人儿给鍠儿去迎回来。
“呀,这是好事,大好事呀,爹爹一定很高兴吧。”我拍手笑道。
“这可是自然,皇宫死气沉沉那么久,来点喜事,大家都乐意。”
听着钏公主不阴不阳地接的话,心中很是不爽,敛下笑容,肃然道:“您这可是在对先皇后出言不敬!”
“呵,这就好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敬了?”见到我回应她,钏公主更来劲了,有些趾高气昂地挑着下巴睨着我,道:“再说了,我就是真不敬了又如何?她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把我怎么了不成?”
简直欺人太甚!我气结。无论我面上再怎么装也好,母后的事情依然是我心头的一根钉钉,而钏公主,似乎是知道了这根钉子,然后一锤一锤把它往下砸去。
我咬唇,一口气还没循环下来,眼泪却已冒出来了。
“你……你就不怕爹爹治你的罪么!”
真是最最无能的话,居然搬出爹爹来,我禘锦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孬种!
“嘁,你这又是在说什么笑话呢,父皇为何要治我得罪?”说罢,便用她那漂亮的眼睛扫过众人。
我皱眉,她什么意思?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寒。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道是你钏公主今儿怎么回事,再三地向我挑衅,原来还不是被人当枪使呢,只不过这“人”,变成了“人们”而已。
“好了好了,今儿我们是来道喜的,钏儿可不许欺负你锦妹妹,不然今晚就罚你不许吃宵夜了哦。”
这瞿贵妃悠悠然发话了,不冷不热的来了句。
不许吃宵夜?呵呵,真是可笑啊,是呀,我没妈,没势力,活该被你们欺负呢。
想明白这些,心里反而不难受了,随着体内力量地一点点恢复,燃起更快的是报复的心思。我朝瞿贵妃笑了笑,用手背拭去泪痕。然后“刷“地一下站起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蹭蹭两步窜了过去,扬手朝钏公主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钏公主一下子被打懵了,其他人似乎也没明白,仿佛还在琢磨方才我那意义不明的微笑。其实,别说是他们,就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这些动作是怎么完成的。只知道,下一秒钟,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我立马就钻到了鍠哥哥身后。我选择的是鍠哥哥而不是别人,本能的,未加思索的就过去了,也许在我潜意识中,觉得,唯有那儿是安全的。
钏公主呆愣愣地坐在原处,现场好像一幕戏剧突然卡住了一样,唯一变化的只是她的右脸一点一点地满满变红,然后好像整边都肿了起来似的。“嗡”,仿佛是约好了一般,整个厅里突然炸开了锅,叫的,喊的,哭的,跑的,闹的,骂的,应有竟有,好不热闹。
本来打完她以后,我也有点被吓到了的,心里的声音直嚷嚷着:完了完了!但是,看到眼前这闹腾腾的景象,我倒是冷静了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怕什么?无非就是怕爹爹看我的目光,怕他不再喜欢我了。会么?不知道。但是事已至此,我难道还要去乞求她们不要告我的状不成?
想给我气受?想让我哑巴吃暗亏?她们还真敢想啊。我不知道这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但这当下的帐,能讨一点是一点。
钏公主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想朝我冲来,报我这一掌之仇。但却被几个宫人死死按住,她们是聪明的,这事情至此,我的错,钏公主的错,却没有其他人的事。但要是闹大下去,在场的人,想必都会被牵连。
鍠哥哥站在我身前,慢慢的移过身子,把我完全挡在了身后。对于他的回护,我感动,却不意外。因为他和我是一种人,若今日我俩换位,同样的事情,我也会做。我们都不是什么“识大体”的人。
我往前靠近他,抓住他背上的衣服,轻声道:“鍠哥哥,我闯祸了。”
他仿佛是笑了一下,我没听清,但见他将他的左手背到了身后。看着这只张开的手掌,我的心算是彻底放松了,唇角挂着笑把我的左手放入了他的手里,任他握紧。
“哟哟,这里闹得那么厉害,你俩居然在这你侬我侬,佩服。”郑丘挤到了我们身边,还不忘挤兑一下我们。
我朝他挑了挑下巴,趁他不备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道:“你以为你能跑啊?我们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也要站在我这边。”
他一脸嫌恶地看了看我抓他的那只手,道:“忒吓人了,我什么都没做,可别把我推下水,那太冤枉了,千古第一冤案啊。”他虽是那么说着,但却也没甩开我的手,反而是反手把我的手握住。
哎呀,我心里那个甜呀,今儿不但解了气,还有这两个好朋友在身边。长这么大以来,算是第一回感受到了幸福。
母后,也许因为你的离开,锦儿在**的生存是更为艰难,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在你不得不离开的那天,把鍠哥哥带入了我的生命,还有郑丘。也许在你去世还没多久的时候说出“我现在很快乐”的话,确实是不敬,但是母后,锦儿现在真的很快乐,锦儿终于不再只是寄生在皇恩下的虫子了。锦儿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灵魂。
以前说“我不怕”这三个字的时候,或许还是逞一时之勇,而如今,说起这三个字,却是底气绵绵,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