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公主被人扶着搀着拽着,离开这是非地,不知道她会怎么去告我的状。瞿贵妃临了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然后转身走了。倒是玱妃,似乎觉得这一幕挺好玩,挑着唇,眼风妖娆地看了我好一会,又玩味地看了看挡在我身前的鍠哥哥,便又如同花蝴蝶一般轻飘飘的走了,连钿公主也不叫,独个儿走的。见她母妃离开,钿公主忙追了出去,也不曾告辞。其他的宫妇看到这情形,几位大头都已离开,也不想再沾惹上什么麻烦,纷纷告辞走了。最后就只剩下倩妃和一个我不认知的姑娘。
我冷笑一声,拉着鍠哥哥和郑丘落了座,也不理会倩妃。对于她,我依然还是生气了。就算是假意相交,但你也得把姿态做足才是,从始至终,只有你在索取我的示好,白芷这一件,上次爹爹那一次,还有今天。就算是你要试探我的诚意,那你的诚意呢?今儿倒好了,索性敞开门咱说亮话。
“哟,我们这儿的椅子恐怕消受不起您的纡尊降贵啊,娘娘。”见她也要坐下,我扯个冷笑说到。火药味十足,不掩饰,更没有任何的敬意。既然咱谈的是合作,那可是对等的交易,大家都把筹码摆出来,不然,还真当我锦公主傻到会把这不平等条约给签了不成。
倩妃一愣,但还是坐了下来,随即又挂起她那招牌微笑,道:“锦儿这是什么话呢,母妃可不是她们那一伙的。”
“但显然也不是我这一帮的,母妃可是好厉害,是要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锦儿在说什么,母妃不懂。”倩妃那笑容淡了一点,往鍠哥哥和郑丘那儿看了一眼。
“锦儿最后问一次,你到底想怎样。”
倩妃不做声,瘪着嘴看着我,眼神颇有些无辜。若不是先前那些事,连我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为难她了。
我冷眼看她,心里倒数着:十、九、八……二、一。数字数完,内心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也许,与其说是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不如说是我更想要自己放过自己一回吧。想罢,笑容突然漫上了眼梢,我咯咯笑道:“我说的吧,这事跟母妃无关的。”这话是朝鍠哥哥说的。
听到我这么说,他微诧地朝我挑挑眉,样子是在问:要把我拖下水么?
我眨眨眼,是在说:你说呢。
“倩妃娘娘,这可不是儿臣的意思,今儿这妮子一肚子坏水,您可别给她骗了。”他笑着回应,也不理会我在旁边撑得比牛眼大的眼睛。
“哦?有这等事。锦儿,看来受你着无妄之气的人可不止母妃一个呀,这本宫的心里可就平衡了,呵呵。”
“哼,你们冤我。”
这立场摆明,便是以后你也休想有只利用我的份。
话题岔开,也不愿再多做纠缠,其实倩妃这样的队友,如今看看却也可有可无的,她无非是想利用我套笼爹爹,她想套那就让她套吧,至于我合不合作那就是另话了。更何况,我又不是爹爹的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无需和她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因此,难为自己去和这样一个不推心不至腹的人交往,也不一定是好事。再说了,我现在不是也“有人”了么,想到这里,便朝郑丘和鍠哥哥飞了个媚眼,然后看着他们瞬间变得五彩缤纷的表情,我心里笑得好不欢腾。
“但愿这乌斯满国的二公主可别又是一个精怪,这宫里有一个锦儿已经够人受得了,要再来一个,那可不得翻天了。”好像恨这火候不够似的,郑丘在边上添油加醋地说到。
我嘟着嘴,道:“我有那么难缠么。”说完,就看到他们脸上马上写到:你才知道啊。我翻了个白眼,又道:“听说母妃看过乌斯满公主的画像,是怎样的人?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的,但是比起锦儿还是逊色了一些。”
“嘻嘻,那比起母妃呢?是不是千千万万的不足了?哦,鍠哥哥对不起,锦儿不该这样编派未来嫂嫂,我错了。”
“那倒也不是,毕竟她和我们是不同的人呀,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造就出来的姑娘自然这感觉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这样可没法比呀。苹果和梨,哪个好吃?那是各有所爱的哦。”倩妃说完,笑着,似有意无意瞟向鍠哥哥。
说起来,鍠哥哥似乎一直没有对这婚事表过态,不晓得是我多心了还是怎样,鍠哥哥的表现似乎不像是对婚姻的羞涩,也不像是对皇命的顺从,反而似乎有些淡漠、抵触,甚至是鄙夷。
有种这话再谈下去就会谈出些什么惊人言论出来的预感,我忙又转了话头,扯到了明日的百日上来。
“哎呀,说起这个,今儿出来也真的是够久了,再不回去,小皇儿该想他母后了。”倩妃似乎是突然想起这事一般,声音里满是焦急,但不晓得是不是我这人小心眼,听到耳里的怎么满满的全是在炫耀。
几人附和吹捧了几句,然后便把倩妃往门外送去。和她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却没有吭过声的姑娘。对于她这个似乎很没存在感,却又很醒目的人,在她临走前,我不禁多打量了几眼,但随即转身便忘了。
我伊伊哟哟地叫着,扑倒在窗扇下的卧榻上,嘟囔道:“好累哦,好累哦,我要安慰。”
“切,姑娘家家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嫁出去简直就是给你们皇家丢脸,也不晓得谁那么倒霉当你锦公主的驸马。”
我估摸着这郑丘一天要是不酸我几句,他是会死的,也不和他顶,因为克制他这毒舌的最好武器是——恶心死他。
我仰起头,有些幽怨地看着他,道:“如若不是倒霉到被送去和亲,这满朝文武,英雄少年里面,貌似适婚的也只有你郑大老爷了吧。也许你能有这荣幸啊……”
仿佛看见他惊得眼袋都跳起来,我乐,又继续幽幽怨怨地说:“不过,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但你还是应该要开始保养一下了,我怕还没到我适婚,你就已经皮肤松弛得我目不忍视了。”
“死小孩,竟敢挤兑你郑老爷,活腻了啊?“
见他眉峰倒竖,一身杀气腾腾地样子,我以为他要打我,尖叫着把脸埋进褥子里,弓着身子喊救命。
闹了半天,也没见这巴掌落下来,倒是听见鍠哥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原来是属鸵鸟的啊。“
“噗……哈哈,这么一说,还真是惟妙惟肖啊。“
啊?我把脸从褥子里拿出来,看向那两个人。属鸵鸟,是什么意思?但是看那郑丘一脸的奸笑,我愣是忍着没问出来,省得继续被嘲笑没文化。
我撅嘴,跳下塌子,蹭蹭蹭地跑开,拿起先前郑丘带来的那个酒囊子,启开塞子,往嘴里猛灌两口。哼,居然笑我,看我不把你的酒喝光。
可这小心思还没动上两下,一股子荡气回肠的酸苦从腹腔里直冲上来,险些没让人吐出来。
“啊呸,什么玩意,鸩酒都没那么难喝的吧,你是要谋财还是害命还是想劫色啊!“好不容易缓过了劲,我噼里啪啦地朝郑丘控诉起来,可这字句之间,仍有不断的酸苦气在回荡,只好匆匆闭了嘴,把这气息关在嘴里不让出来。
“我只想说,活该啊你,“郑丘洋洋得意地把酒囊从我手里夺下,道,”平时让你好好多读些书,修养修养气质,谁想到你却学成个酒鬼模样,不会喝酒就只会灌酒。别糟蹋了我这好好的佳酿,还骂人家不好。“他说完,就转身走到里间去了。
我气,又不能回嘴,生怕把口里的毒气放出来,然后把我自己熏晕了。
鍠哥哥看着我们胡闹,摇摇头无奈地笑笑,朝我走来。我瘪着嘴,埋怨地看着他,控斥他不疼妹妹。等他走进,我刚要往他怀里扑,就见他抬起手抵住我的唇尖。感觉唇上有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我疑惑,看他。他笑,笑得煞是温柔的。看得我脸上一阵烧,可恶,无缘无故笑成这样干嘛。而更让我惊异的事是,我发现,我居然对着自己的亲哥哥,心脏莫名地还漏了两拍。
要死了!!
我垂下头,又听见他说:“张嘴,没有毒的。“
闻言,像是傀儡被下了指令似的,我乖乖地把嘴张开,然后就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似乎过了许久,仿佛又听到鍠哥哥的声音,还是强忍笑意的那种。
“好了,可以合上了。“
“哈?”我哈完以后才反应过来,好像我张嘴的时间长了一些。
今儿的黄历上绝对是写着不宜出行的那种。
我闭上嘴,背过身来,慢慢含着鍠哥哥刚才放入我口中的冰糖。鍠哥哥真是温柔呢,温柔到我,都会产生独占的想法。其实,说实话,我对这未来的嫂嫂是不欢迎的。等有了嫂嫂以后,鍠哥哥就会成为第二个爹爹了吧,而锦儿又会成为排在一切之后的那个人了吧。
“我就说嘛,你们没了我可不行,这么安静的。”郑丘拎着一堆叮呤当啷出了来,这人真不客气,来这里跟回到自家似的,东西还都随意取用的。
我笑,想着,自己没事寻思那么多干啥,一切的美好时光便只是当下而已,即使现在就开始患得患失,也没法保证以后就真的不会失去啊。一切,随缘吧。
看看郑丘,看见他挑眉看我,也许是我脸上这一时悲伤一时微笑的表情让他困惑了吧,我也挑高眉毛,刮他一眼,就让他不明所以吧。然后看向鍠哥哥,看见他的笑容,心中一下子舒坦了,不管以后这笑容属于谁,我只知道,鍠哥哥你现在,是在对我笑的。
“去去去,别练什么眉来眼去剑法了,喝酒喝酒,锦儿过来好好学着,这酒该是怎么喝的。”
我应着,拖了一张小凳坐到郑丘旁边,看他烧水温酒。
“人生有三苦。”
“生来苦。”他把酒倒出来,放在盏子里隔水温着。
等水烧到蟹眼时,他往酒里丢入几颗野菊,对我道:“别人带来的苦,或是说,无法抗拒的苦。”
他又取了两只苦瓜,取下两头,约摸巴掌长的高度,去了籽儿和白瓤,握在手上,好似一只碧玉酒杯。然后用温湿的毛巾把酒盏从热水里捞出来,合着不断涌出的白烟倒入刚剖好的苦瓜中。苦瓜一下子被烫得有些发软,热度扩散到外面,我有些抓不住了。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把这“烫手的苦瓜”给我接了过去,才让我不至于一下子把它丢在地上。
“还有时代的苦,“郑丘看看我,又意义不明地看了看我身旁捧着苦瓜杯的鍠哥哥,道,”很多人,是没办法一个人独自走完自己的人生的,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双,关键时候能伸出来的手的。“
这是在说我和鍠哥哥么,我偏头看向鍠哥哥,然后回头道:“所以,我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能遇到你们。“
郑丘不接我的话,从鍠哥哥手上接下那个已经被烫得要软掉的苦瓜,然后在我和鍠哥哥手里放上新的空瓜,他自己也拿了一个,两个苦瓜就正好分完。接着,他把苦瓜里的酒往我们三人的杯中,均匀地分了分,笑道:“可以喝了。“
我瞪眼,“啥?我们在这里折腾半天,还以为你要弄出些什么花样,结果就这样?刚才就已经要恶心死我了,现在又加野菊,又是苦瓜的,我可不喝,打死都不喝。“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鍠哥哥已经把空掉了的苦瓜杯放回了盘子里,而郑丘确是一点也不意外笑着,继续挑衅地看着我,道:“这便是一个人的人生,你可以选择放弃,可以选择接纳,你选吧。“
我呆掉,是么,这就是人生的缩影吧,如若,它很苦很苦,我就要把它丢掉么?可是我却发现,我的五指紧紧地箍着它,虽然它是那么的令人作恶,但是它的色泽依然是那么的莹润美丽,甚至是那在酒中绽开的野菊都显得那么的娇柔可爱,即使,它是一杯苦酒。
我迟疑着,看着郑丘眼里的笑,好像在嘲笑我,笑我胆怯,笑我窝囊,笑我平日好像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归根到底,还就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而已,只是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承受的傻瓜而已。
“啪、啪、啪、啪……“几声响,杯子里掉进了几粒冰糖。
我抬头,看见鍠哥哥笑看着我,声音坚定,道:“再苦的人生,我们都该想尽办法让它多一点甜。“
心中豁然,是呀,人生虽然没法去替换,但是可以改善啊,而不是遇着难关了,就要想到要不要丢掉。
我笑着,低头把酒喝掉。这苦味是去不掉的,但其中有那一点点甜在口中慢慢融化的感觉,却因为那苦味而变得更加可爱动人了。
被子见底,我也把空杯放入盘中,剩下郑丘一人,还没开动。
我笑看着他,道:“怎样,你是要加糖呢,还是不要加呢。“
郑丘挑挑眉,看着我满脸的得意,狡猾一笑,把酒往外一泼,道:“终于整到你们了,我就知道给你们整些人生啊生命啊这些玄乎的,你们就会乖乖地把这难喝的玩意儿给咽下去的。哈哈!“
啊?
郑丘,跳起来,拍拍手,又道:“嘴巴张那么大,是想接两只苍蝇作为刚才的下酒么?哎哟,我说老鍠啊,不是说好要整她的么,你不至于那么怜香惜玉吧,哎哟哎哟,还好这妮子之前自己就跑去灌了两口原味的,不然今儿可是大失败!大失败!!“
我合上嘴,看看郑丘,又看看鍠哥哥,气极。什么跟什么嘛!居然是耍我的!!
那我刚才那又彻又悟的模样,还有那傻不拉几喝苦酒的模样……估计有够他们取笑我半月的了。
我大哼一声,道:“讨厌,不和你们玩了!“然后埋着头就往门外跑去。
听见背后郑丘那唯恐我不会羞愤自杀的笑声,真恨不得那把刀子就捅过去。
“喂,你是真对着妮子上心了吧。“看着锦儿跑的没影了,郑丘的笑意慢慢在脸上消失,冷着声音对禘鍠说。
“锦儿么?她是我妹妹。“
“我呸,什么妹妹,她也配?这皇帝的绿帽戴的也真够开心的。“
“差不多就行了,你跟这较什么劲。“
“我不喜欢你看她的眼神。“
禘鍠回过身看向郑丘,笑,“什么样的眼神,跟你看我一样的眼神么?“
郑丘看见他这样的笑容,知道他有些怒了,顿时软了声音,有些委屈地说:“你明知道人家对你……“
“好了,别说了,你别忘了,留在我身边你是自愿的,我可没有给你什么承诺,要是不愿待了,我不拦你。回吧。“
看着禘鍠目不斜视地离开,郑丘他恼的,牙都要咬碎两颗。但却怎么也下不了狠心,自从那天,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郑丘知道,他就是自己要追随的人。
百日宴是在剪秋园里办的,剪秋园又是宫里头的另一处奇观。此时此刻,夏花纷纷都已凋零,要么剩下些残存的枝干,独楞楞地立着,要么就是在花谢之后,子房里孕育出新的生命,在缓缓膨大。而这剪秋园,园如其名,就是要剪去秋日的萧瑟,还回夏日的光彩。有时候真的是佩服这些巧匠,看着这满园不合时令的花朵纷纷扰扰地开,我不住地在心头暗赞。
“怎的,你不会连在这儿都可以悲春伤秋吧。”
我也没回头,只是笑着摇了摇,道:“我在思念先后,难道不能看起来悲伤些么。”
“呃……抱歉了……”郑丘走到我旁边,和我一同立着,似乎有些尴尬。
我朝他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需要那么多歉疚么?”
他看着我,看向我的眼里,我也坦然地回看他,因为我知道我眼里有的只是真诚。其实郑丘对我,若有若无地还是在戒备着,就在我偶尔的低眉转身间,我能感受到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探察与疑问。对此,我不惊讶,也不生气,人之常情的事儿,没什么好惊讶生气的。但是,为了鍠哥哥,我想交这个朋友,那么他若想探究就探究吧。对于他们,我有足够的坦然,是真心,便不怕被猜忌。
许是看得久了,郑丘眼里也漫上笑意,道:“也许今日,还是不该跟你太闹了。”
是呀,无力笑闹,唯有今日,真的无力啊。我抿抿唇,点头,轻声道:“多谢。”
“你我之间,同样也不需要那么多感谢。”
也不待我回应,郑丘便走开了。
我转过眼扫向人群,寻思这细细拿东西怎么还没到,却看见赵乾也在人群中。今儿可真算是盛大,这么多人,还有好些是我不认识的,甚至还有好些连脸都不熟。多亏得这园子够大了。
我所立之处,绽着好几团硕大的菊。这些倒不是窜季的花了,开的正是当时,因此也比其他的开得肆意许多。我抚弄着花瓣,抬眼定定地看着赵乾。他正和另一个少年人聊得正欢,估计是没瞧见我的存在。不同于那边的热闹,这边的菊因为是应季的花朵,没得到太多的关注与青睐,自然,同样没被人发现的还有,我。这样也好,我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注视他,在人群中注视他,注视在人群中的他。
很阳光,很自信,笑起来很灿烂,晃得我的眼睛都要看疼了。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起来,赵乾长得并不算好看的,比不上鍠哥哥,更比不上郑丘,我估计,连爹爹年轻时的样子还要不如。然而,他就是比别人能吸引我。鍠哥哥他说错了,我才不是属鸵鸟的呢,我是属蛾子的。
“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这声音,我回身,盈盈拜下。
“许久未向爹爹见礼,锦儿知错。”
“傻孩子,”爹爹伸手抱扶起我,抬起我的下巴,皱着眉头问,“怎么,哭了?”
我哭了么?抬手往眼角抹去,确实摸到一片湿漉,看着指尖的晶莹,我讷讷自语道:“啊,我哭了。”好似是在告诉自己一件事,没有过多的情感添加,只是在陈述。
我抬头朝爹爹笑笑,道:“锦儿知道不该如此煞风景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一会儿把礼做好了锦儿就回去。”
爹爹捧起我的脸,问我:“爹爹知道自己自私,歆儿的百日未过,就要大办这样的宴会……可是……”
我抬手捂着爹爹的唇,道:“爹爹的心意,难道认为锦儿会不了解么?对于爹爹来说,錞儿是爹爹第一个儿子。对于锦儿来说,錞儿也是我第一个弟弟。锦儿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爹爹呢。锦儿今日落泪,只不过……只不过,是太寂寞了。”
我滑出爹爹的拥抱,蹲下身,抱住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轻声道:“实在太寂寞了啊,锦儿只有一个爹爹,爹爹却有千万个子女、臣民。好容易,新有了个哥哥,但又太忙太忙,锦儿也不得见他。身边,哦,还有细细陪着我,嗯,也不至于太糟对不对。”我仰起脸,看向爹爹,见他无话,我嗤笑一声,道:“原本小的时候,还有想过,等母后怀小宝宝了,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来陪我,我会待他们很好很好的,不让他们孤单,不让他们参与到**的纷争中。不过后来却是晓得了,母后是不会再给锦儿生弟弟妹妹的了。而如今,更是不可能的了。”
“锦儿,还说你不怪我,你就是在怪爹爹呀。”
我摇摇头,说:“我谁也不怪的,这样,也挺好。”起身拍了拍衣摆,我挽着爹爹的手臂,道:“走吧,再聊下去,可有得伤感了,我可不要又来讨人嫌。”
可是爹爹却没有动,他拉住我,扳过我的肩,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仿佛是下了好一个决心,才缓缓说道:“如若,我让錞儿和你一块生活呢?”
我微愣,摇摇头,道:“虽然先前我是同意被过继给倩妃娘娘,但其实,是那时候不好当着别人的面驳了倩妃的脸,更不想驳了爹爹的兴致,但是在锦儿心里,锦儿只有一个娘,唯一的。”
“我并不是要你搬去章建宫。如若你不愿意过到她膝下,那就不过。我是说,如果,让錞儿搬到丹凤阁呢?”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把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意思?爹爹说的这个,是我理解的意思么?
“如果,让錞儿和你一块儿生活,你还会寂寞么?”爹爹又问了一句。
这回我反应过来了,却又不大敢相信,爹爹这是什么意思?我撅嘴,道:“爹爹你不要逗我,我是会当真的。”
“你会像你说的那样,好好教育他,不让他成为那些女人之间争斗的受害者么?”
看着爹爹眼里的认真,这回,却是信了,爹爹他不是在说笑。我也素了颜色,认真地回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
爹爹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我要錞儿健康的长大,我要他能成为一个可以担得起一个国家的君主。”
我讶异,爹爹这算是在透露传位的意愿了么。原来,鍠哥哥他还没开始竞争,就要输给一个婴儿了么。我抬头看向爹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爹爹是这么安排的?
錞儿交给我,对于爹爹来说,有两个好处,或者说三个也行。其一,确实是为錞儿好,**里新诞的小皇子,简直就是靶子的代名词。虽然说放到我这也逃脱不了**这个圈子,但我素来是不与人交往的,不似倩妃还得四处转悠处关系。我锦儿,虽是少了人情交际,但同样少的,还有披着笑脸人的暗算与迫害。这也是我能独立长大的重要缘故之一。其二,如今我与鍠哥哥的亲近,那是有目共睹的,我也没有故意的隐瞒,毕竟又不是在搞什么阴谋。虽然我是坦然的,但是爹爹会顾虑啊。他如今这么明确地告诉我心意,便是表明叫我不要参和这皇位竞争,或是说,至少不要向着鍠哥哥。而我又是属于会向着跟自己感情好的那种人,要我选择向着錞儿,那就让我跟錞儿感情更好就行了。这个理由……难道是从让我命名就开始进行着的了么。还有第三点,不管是不是有的,但如若这么做了,确实是有这个好处的,那就是,我不会再寂寞吧,有个娃娃让我折腾,怎么可能还会寂寞?所以,爹爹是爱我的。
我让自己忘掉前两个可能,心里只留下第三个理由。毕竟,人没办法选择生活,但是可以选择自己去加点糖。这是鍠哥哥教我的。
“但是,倩妃娘娘那边……”
爹爹摸摸我的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君无戏言。”
想着丹凤阁里自此要热闹起来,心里不禁一阵激动,我踮起脚尖,搂住爹爹脖子,往他下巴上猛亲一口,道:“谢谢爹。”
看着我这亲密的举动,爹爹也有些吓到,但是满满的笑意随即便从他眼中溢得满世界都是了,他捏捏我的脸颊,道:“又不是送礼物,谢什么谢,你今后责任重大了,若带不好你弟弟,今后就不许嫁人了。”
我嘿嘿一笑,道:“不嫁人好啊,正合我意啊。”
“那,赵乾这小子怎么办”爹爹瞅着我,笑得像个偷腥的耗子。
我脸上大红,推开他,边跑边道:“不理你了,我自己过去。”
“锦儿,”爹爹又把我叫住,我没停下,只是慢下了脚步,但还是不好意思回头,怕他笑我,又听到,“至始至终,爹爹心里深爱的,只有歆儿一人。”
这是……对我的承诺么?
我回头,朝爹爹点点头,然后笑道:“我这一辈子,只向着爹爹。”
这也是我的承诺,只向着你,做你希望的事情,即使前进的方向,是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