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文老头就明白了晏小三要他留在庭中数星星的目的何在了……
因为晏小四已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而晏小三本人更是罪孽深重,她怀抱着文老头房中唯一装点门面,也最是值钱的古瓷大花瓶,而花瓶的口上正往下漏着白花花的大米……
她拿了他家的花瓶,她还拿了他家的大米,她竟然……她居然……用古董花瓶装大米……那可是八百年来南庄唯一出过的一位状元曾用来插画的花瓶啊……意义重大的啊……简直是有辱斯文!
文老头气得浑身在哆嗦,那稀松的几根胡须更是抖在风中轻舞飞扬。但事关名节,这事是不可忍,也得忍!
路过文老头的时候,晏拓好心提醒:“先生啊,夜风凉,吹多了不好,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文老头感觉胸腔一股逆血翻腾:“你……你你你……”
晏拓一看文老头脸色不对,突然记起了最关键的事情,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摊在文老头的面前,憨憨笑道:“先生,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拜托先生给写个证明。”
“证明?”文老头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学生不是忙着上吊错过今年的县试了么?在下次县试之前,学生想进城长长见识,可是没有先生你的证明,学生到了县衙也拿不到路引的啊。”明朝严苛的户籍制度规定,离居百里以上,又无功名在身者,必须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方能外出。否则你上了客栈,有钱人家也不给你开房。
这回文老头挺起了胸膛,果断地向晏拓摆了摆手,“这个证明怎么可以随便给?需要族长的签字的。”
“您先写您的证明,族长那学生一定拿下。反正学生已经想好了,如果您不写证明,那您就是我亲爹。如果族长不给我签字,那族长就是我亲爹。你们可以自己看着办好了。”
“你……你你你……”文老头感觉胸腔又是一股逆血翻腾,一个受人追捧,百千人期待的好学生,突然变成了一个欺师灭祖,坑蒙拐骗的小混蛋,文老头适应了一个晚上也没适应过来,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文老头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文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琢磨着路引不过是个离乡证明,不具有其他任何价值,更何况如果晏拓离开了南庄,她那个精心构造的屎盆子也就……
想及此,文老头大手一挥,走向屋内,很是豪迈,而晏拓却很不放心的跟着去,边走边叮嘱,“记得写上,性别,男。千万别写错了啊!”
文老头感觉胸腔又是一股逆血翻腾,摊上这样的学生,他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末了,文老头将证明交给晏拓,语气沉沦中又带着几分释然:“……如果去了他乡别处,记得谨慎为人,莫再耍你这些小聪明,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时候。”
晏拓垂下脑袋,应了一声,“多谢先生指点。”
该说的都说了,该拿的也都拿了,时候也不早了,晏拓施礼道别,突然文老头拉住了她,语气犹豫又沉重:“三儿啊,你要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老夫?”
晏拓有点为难,“先生,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文老头不依,脸上呈现倔强之色,“老夫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晏拓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这么真心实意的问我,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选你是因为你在村里德高望重,人人称颂,据说还拥有很高的智慧……”
“三儿!”文老头立即打断,决然道,“给老夫个痛快吧。”
“嘿嘿,理由其实很简单,只有装逼的人才会害怕脸上那层面子被人揭走。而先生当之无愧是整个南庄装逼第一人。”
文老头认真的听了晏拓的理由,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表情灰败,被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学生”坑了,文老头的感想很复杂,估计现在让他写篇“一件小事”、“有趣的一天”之类的文章,文老头能够文思潮涌,一挥而就,绝对的倚马可待。
文老头不说一句话,不挥一挥衣袖,就这么转了个身,意思是:慢走,不送了……如果之前他还像个视死如归的烈士那般悲壮和愤怒的话,此刻他的背影只能说是如同丧家又落水的犬那般凄凉,而且垂头丧气……
晏拓有些不忍,踏着月色而归,嘴上仍嘀嘀咕咕道:“别把身外物看得那么重嘛,大不了日后我发达了,加倍还给你。江湖救急,有来有往嘛。都是同村的邻居,这么计较多不和谐?”
小四有疑惑,“三,老爷什么时候跟你和夫人相认?”
“这个……”晏拓有些心虚,“以后吧。”
“以后是什么时候?”
“以后就是很久之后……”
小四仍是糊涂,“那为什么我们帮老爷搬家,只搬吃的,不搬用的?”
“我爹想用这些塞住我们的嘴,在他主动与我和我娘相认之前,看在这对鸡鸭的面子上,就再给他点时间做做心理准备吧……”
“哦,原来老爷是惭愧了,难怪刚刚老爷的表情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嗯,小四你很有见地,我很欣慰……”
小四摸着自己的脸,高兴坏了,“是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聪明了。”
“所以,我就再考你个问题,族长晏老汉家你认识路不?”
……
***
看着满载而归的两人,晏大娘十分忧心。
“三啊,你堕落了……”
“啊?”晏拓有些心虚。
“咱们家是没落了,在没落前坑蒙拐骗的事情也没少干,但是偷……”晏大娘鄙夷的扫了扫晏拓那没品的样子,深恶痛绝道,“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是决计不干的。”
嘘……虚惊一场。
晏拓色不变心不跳,道:“俺的亲娘哎,您就放心吧。我保证我今晚所获的财物,绝对是在坑蒙拐骗范围内得来的。与偷、盗、窃相关的字眼,压根沾不到丝毫边……”
“真的?”晏大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必须是真的。”
晏大娘眯着眼睛,神情很疑惑,看了看后面的小四,小四很本能的点头,其实到目前为止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晏大娘想了想,喃喃道:“我就说嘛,老娘我生的闺女,重情义、有担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去偷啊。”
晏拓腼腆一笑,竟然脸红了。
***
天色不早,临睡前晏拓向老娘隐约提起了她想走出南庄,去寻她那便宜的爹的想法,当即遭到了老娘的强烈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站得住脚,老娘自己就是最典型的一个反面教材。当年父母双亡,寄养于大伯家的她就是个上蹿下跳的性子,这小小南庄根本锁不住她那颗天生躁动的心,于是乎就大着胆子走了出去。其实她也压根就没有走远,不过是路过隔壁的村子,到了隔壁的村子的隔壁村,然后就遇上了晏小三她爹。两人一见如故,迅速坠入了爱河。一个是家教不严、被大伯母嫌弃为蛀虫、累赘的花季女子;一个是无父无母、四肢发达的半流浪汉。两人抛弃了身份和地位的包袱,不顾礼仪与廉耻的束缚,在油菜花开之际,由着生物性的本能,以极其严谨的态度从对方身上做起了性启蒙和身体构造的初步及深入探究。
并且,只一次,就探究出了结果……
两人两情相悦,不问世事,天真而烂漫地度过了美好又曼妙的十数天……
接着晏拓她爹为了讨好晏拓她娘,爬上了桃子山给突然想吃酸的晏拓她娘摘桃子,结果不慎滚下了山跌进了山谷,晏拓她娘遍寻无果,肝肠寸断了几天之后,别无他法只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灰溜溜回了南庄。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趁年轻,走出去”运动就此画上了句号。过程是有苦有甜的,但结果却是苦不堪言的。因为晏拓她娘怎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肚子会突然间肿了起来,而且越肿越大,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了异样的时候,早已经有人将她的异样报告给了族长……据说那个人就是她的大伯母……
所以说晏大娘到现在都一直在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去……隔壁的王大牛从小就暗恋她……她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需要遥遥抱着一个阉人的大腿过日子……所以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去……
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去……
***
晏拓发出一声苦笑,不让走?是让她在全村人的口水中大战三百回合?还是在十里八乡戳脊梁骨的议论纷纷中我行我素,做个桀骜超然的聋子?晏小三她娘可以为了她抱着阉人的大腿过下半辈子,可是晏拓呢?她不相信这个落后又质朴的村里,会有哪个小伙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而且更为实际的是,接下来这三五天,她可以坑文老头度过,但是这三五天之后呢?晏拓虽然脸皮不算薄,但也不至于刀枪不入……
既然不让走,唯有溜走……
晏拓已经打算好了,美美睡上一觉,然后明早就义无反顾的走,当然她得带上那只鸡……
正宗无污染的家养土鸡啊,腌一腌,味道一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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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小五跟晏拓睡一间房,别的本事晏拓可能有些稀松,但论起撒谎不打草稿、忽悠小萝莉,那她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更何况小四小五是那么的单纯,简直不具有任何挑战性……晏拓三五句话后,就鼓动了小四屁颠屁颠地连夜为她做了那只鸡,而且还用纸精心的包好哦!小五则简单地为她收拾了两套干净衣衫,并翻出了家里剩下的所有干粮,然后在一个白天不懂夜的黑的黎明之前,晏拓唱着月亮走我也走,孤身踏上了离开南庄之路。
小四在捣鼓那只鸡的时候,晏拓已经详细而条理清晰跟她部署过了……家里余粮吃完后,就在月黑风高之夜抱着那只花瓶去文老头家再帮忙搬家一回,花瓶留下,但可以抱回一点读书人的私用衣物或者专属文具之类的,下次再断粮了,再抱着文老头的贴身小裤衩或者墨宝之类的再去文老头家帮忙搬一回家,以此类推,循环往复……总之,在等到有莫名的银两寄来之前,一定要将这笔私下买卖做到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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