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眼睛不大,成眯合之状,鼻子高挺,一口整齐的牙齿。扎着个马尾,散发着一股清香味,显然刚洗过头发不久。
她叫李艳。她从小就有一个志愿,要让幸福村变成L城的华西村,于是她放弃了去苏州大学读书的机会。她认为治理一个村庄高中学历已经足够了。
她自费去了北京,在华西村做起了保洁员。由于她工作努力,很快的得到了提升。她在那里工作三年后,断然辞去了那里的高薪,回到了幸福村。但是由于村中辈分资历男尊女卑的观念很深,她做一村之长的计划得到了全村人的反对,包括她的父母。但她没有灰心,她要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于是,她在这里开了这间杂货店,一边维持生机,一边努力改变全村人的思想。经过一年的验证,她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一个月前,她被选为幸福村的村长。
她刚才之所以对我发火,是因为今天父母让她去相亲,而她执意不去。正在拉锯战时,我出现了。她认为我就是那个男主角,便准备将我吓走。
“刘备不会无缘无故的三顾茅庐,高先生定不是到幸福村散步来的吧。做为幸福村的一村之长,我想我有义务为你服务。”李艳大方的说。很像高干。
“我想找一个人,他姓孙,三十五岁,大约在两个月前来到了幸福村。”我说。
“你找他有什么事?”李艳犹豫了一下,问我。她的犹豫证明了我要找的人确实在此,而且她知道在那里。
“我是他妹妹的老师,他妹妹最近有点儿麻烦。”我说。
“他说他被亲人抛弃了。”李艳回忆着说。
“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我说。
“他来这里找工作时,我就怀疑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他应该不会见你,曾经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找过他,他没有见二人。几天后,那二人又来了,这次见到了他,但都被他臭骂了一顿。他平时很怪,从不跟人交流,但做事一流。”李艳说。
“我来此就是为了解决他的孤僻,他受到了许多人的误解。”我说。
“那跟我来吧。”李艳说。
“你吃完饭去也不迟。”我说。
“这两天我正好减肥。”她爽朗的笑了一下,说。但我看的出来她没有减肥的思想。
我们在穿过村中杂乱的胡同时,李艳向我说起了她为幸福村构画的蓝图。她说的头头是道精彩绝伦,我听得有滋有味痴迷至深。
我们从村这头走到了那头,又走过了两节地,迎面是一排温室大棚。
“知道这里都养了些什么吗?”李艳有点儿骄傲的说。我认为她的骄傲是因为她还没在谈论雄伟蓝图的昂奋中醒过来。
“肉鸡!”我毫不犹豫的说。
在我的思想里,温室大棚不是种植蔬菜就是养殖家禽。L城是种植蔬菜的大市,李艳断不会因为里面种植了蔬菜而骄傲。所以我断定不会是蔬菜。而家禽中最常养的就是肉鸡。肉鸡和蔬菜相比要高出几个档次了。
“肉鸡?太没技术含量了。”李艳摇着头说。
“我不是诸葛亮,充其量是赵子龙罢了。”我笑着说。与她交谈,我健忘了来此的目的。事后,我发现,那是因为她的思想在某些方面很像刘静珍。
“常山赵子龙可是人见人爱的英雄啊。”她说。
“但现在这个社会,赵子龙越来越少了。”我叹道。
“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她也叹道。
“会是什么啊?”我言归正传好奇的问。
“蛇,很毒的蛇。”她淡淡的说。
“什么?蛇?”我被吓了一跳。险些喊叫出来。我最怕的动物当属蛇。前提是不将那些庞然大物算在其中。
“这是我做的第一件有意义的事,一年下来,如果顺利的话,可以为幸福村增加两百多万的收入。”李艳满足的说。
“这里是北方,又是冬天,蛇怎么养啊?”我恢复了清醒,问道。
“不然怎么称得上技术呢?”李艳说。
“我深深的感悟到,L城的半边天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说。
“感情你身边异性特多?”李艳说。
我腼腆的笑了笑,不愿回答。
李艳打消了闲聊的兴趣,步入正题。
“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你要进去吗?”李艳说。
“我很想进去,但我实在太怕蛇了。”我说。
“那我找找他,传达传达。”李艳说。
“那谢谢了。”我说。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艳说。
李艳进去约有二十多分钟,出来了。只她一人,身后并无他人。她的脸色告诉我,她没有成功。
“对不起,他不愿见你,我说了好多好话,他还是没有答应。”李艳说。
“我真的要无功而返了。”我沮丧的说。
我们俩顺着原路走回去。这次,换成了我娓娓长谈。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跟他谈起了我的小说《圆爱》,问她有没有看过,知道是谁写的吗。
她说没有。
我给她讲起了里面的内容,没有提及作者。
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言。
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但当时的我除了谈论这个,就只剩下沉默的份了。对真心实意帮助你的人,你怎么可以沉默呢。
走到杂货店前,我与她告别。
她猛然想起,已经没有去L城的车了。她提议找一辆村里的车送我回去。我婉拒了。
她又留我在她这里住上一夜,明早在我下车的地方能等到去L城的客车。我又婉拒了。我最后接受她安排一辆摩托车将我送到镇里的旅馆里,在那里住上一夜。明早在那等车更方便。
她找人,找车。五六分钟后,她穿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带着女式头盔,推着一辆踏板摩托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明白了,司机就是她自己。
我迎过去,告诉她,我骑摩托车的技术远远超过教书。她呵呵笑着将摩托车让给了我。
她上车时,有些笨拙。是因为害羞的原因。毕竟我们刚刚认识,又无亲戚关系。
我在镇上唯一一家旅馆前停下来。从外面看,旅馆有三层,第一层有六间房,往上两层各有八间,这么多房间只有二楼的一间房里亮着灯,其余都漆黑一片。
此时的李艳已经不再羞涩,摘掉头盔后露出坦然大方。
旅馆老板认识李艳,客气的与李艳打起招呼。李艳告诉老板,我是从广州请来的养蛇专家,来辅导技术的。老板很高兴的向我点头示好。
我灵机一动,想到以L城土生土长人的个性,李艳会为我掏钱付房费,于是我在李艳将手伸进衣袋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李艳的那只手,我空出来的那一只手掏出钱,塞进了老板的手里。不让李艳为我付房钱的原因是我担心引起别人的误会,在农村还是要避讳男女亲密关系的。
“现在什么都流行自费啊!”老板拿着钱乐呵呵的开玩笑道。
“相互学习吗,要是李村长为我付房费,那就不是公干而是私交了。”我前面的话是说给老板听到,后面的则暗示李艳不要坚持为我破费。
李艳明其意,抽出了口袋中的手。
“我们请来的专家,要是都像高先生这样,我们幸福村就真的幸福了。”李艳满意的说。
我一笑置之。
我送她出了旅馆,看着她踩着了油门。
她对我抛去了一个会意的笑容,摩托车一溜烟的走了。
我很专注的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我有种感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很贪婪或者说很眷恋的想留住这份景色,努力的收缩瞳孔,但得到的只有黑色的夜和冷冷的风。受到这样的刺激,我的眼睛瞬间疲惫了,被泪水湿润了,但泪水不是往外流,而是往眼睛里面钻。
“别转头,继续看啊,直到将眼珠子看出来为止。”当我转过身,准备向旅馆内走去时,我的前方想起了清脆的女声。
我抬头看到一个女孩的笑容,这个笑容会令其它的男性欣喜若狂,但令我全身三万六千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女孩不是范慧萍,也不是小湘,她是王秀凤。
“别以为玩些小把戏,就可以骗过我的眼睛。”王秀凤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嘴上得意的说。
此时,逃离成了我最好的出路,但我没法远逃,就是逃了也毫无意义。能容下我的只有这家旅馆。
我急急的迈步向旅馆走去。
“想逃啊,那就像乌龟一样将脑袋缩进肚子里,滚着过去好了。”她伸手挡在了我的身前,嘲笑道。
我没敢看她的面容,低下头从她的胳膊下钻了过去。
我身后传来了她的笑声,这笑声不像是在嘲讽,而是朋友间的调侃。
我走进旅馆,从老板手里接过钥匙,顺着楼梯,跑上了三楼。
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那间房,开了门,快速的闪了进去。在这里看不到王秀凤,如此我认为安全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松了一口气,想起今晚我丢人丢大了,可如何度过漫长的一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