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湖南的是日军主力,5万多机械化部队。其中第6师团由冈村宁次亲自指挥,直击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新墙河,5旅团攻营口,26旅团攻筻口,33师团攻通城。另有100多架战机及海军第11舰队,意图迅速夺取长沙。
数百架坦克地动山摇在前开路,我军只有少量反坦克炮和疏落的碉堡,难以抵敌。冈村宁次的另一张王牌是在日俄战争中打败俄军的著名炮兵师,200多门大炮向新墙河我军阵地连续轰击两小时,继而飞机轰炸,继而不顾日内瓦公约,大量施放毒气。修建一年多的防线9月22日便失守。9月25日,日军更突破我第二道防线汨罗江,连接攻陷平江及离长沙60华里的永安。蒋介石怕遭遇类同南昌的严重损失,下令薛岳放弃长沙。薛岳抗令不理,继续指挥我军与敌回旋,日以继夜地血战不休,单单9个特攻团在4天夜袭中便毙敌过万。
9月29日,冈村宁次发现10万部队伤亡竟然超过3万,这是他事先无法预计的情况。而且尚未进攻长沙,差一点就进入我们的包围圈,这更是他始料未及的。在这种情势下,冈村宁次下令退兵。
我们的指挥部根本不相信,也不知道他们会退兵。好在第15集团军关麟征察觉了日军动向,率先发起追击。薛岳到10月4日才下令全线追击。至10月15日,收复全部失地。清点战伤,我军伤亡4万多,日军则伤亡3万多,可谓平手。但自抗战两年多来,这一仗是唯一能守住一省并予敌重创的第一次大胜仗。薛岳成为第一位没有战死的民族英雄!
九
9月15日一开战,受训部队立即返回作战单位。薛岳将吕燕南召来身边分析敌情、参与决策。之后10天,对这一老一小可以说是在沸油中煎熬。我军在对手势如破竹的攻击下陷于挨打的境地,防线一道一道失守。不是部队畏战,我们的团和营一个又一个与阵地共存亡,那时候的中华男儿真是非同凡响,令“张飞营长”这个两次重伤都不知流泪为何物的家伙天天泣不成声。
到9月25日,“兵临城下”了。永安失守,连蒋介石都以为长沙完蛋了。其实日军已渐渐被败军们诱入埋伏圈。特别是在上杉市,当6000日军进入我军预伏的炮兵阵地时,第一次尝到了被密集炮火轰击的滋味,伤亡惨重。吕燕南觉得自己应该出击了,他跟薛岳说:“将军,那9个特攻团并没有实战经验,我应该去跟他们的团长一起组织夜袭,而且是一夜夜袭两次日军不同的驻地,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请您多调些子弹支援我。”
薛岳将自己的手枪和望远镜为他挂上,将司令部里自己专用的3辆吉普车和12位个个都是神枪手的卫士调来,指令他们专门保护吕营长安全。这种礼遇连薛岳的中将参谋长都没试过,令司令部全体人员目瞪口呆。
于是,从9月26日开始,这3辆吉普车穿梭于各地师部。一直到10月15日,20个晚上,连12个卫士都参加了一夜最少两次的夜袭。不但杀得血流成河,还炸掉无数坦克大炮。此战3万多伤亡日军,起码有1/3是他们干掉的。与吕燕南并肩作战的9个团长,有7个因功升为副师长。薛岳想保吕燕南做少将,他笑着推辞了,说当军人是暂时的,打走鬼子就回去当工程师。
那12个卫士阵亡了一个,剩下11个回司令部大吹这次的经历。提起吕燕南,说他的弩箭和刀快如闪电,亲手杀掉鬼子最少200。薛岳叹道:
“真是勇冠三军的赵子龙!”
这句话很快在湖南、江西传开。以前士兵们远远见到他就叫张飞营长来了,这下都叫赵子龙了,反而没谁知道他的真姓名。师长们爱他坦率纯真,一见他都大喊:
“别谈公事先喝酒!”
团长们见他都笑谑:
“指挥团长的营长来了!”
这次会战,国军24万人死了4万多。伤亡最惨的是守新墙河的52军,有些团的命运跟去年吕燕南的73团一样只剩下几十人。简单地说:3个师少了3团人。从1939年10月中旬开始,吕燕南奉令为52军训练3个特攻团。由于特攻团杀敌多,自己的损耗也快,他将以2000人为标准的编制改为3000人的加强团,4个营每营750人。原则是一半新兵、一半老兵。军官由3个师长指派,轻、重机枪,反坦克炮由老兵操作。那时52军3个师都驻守在湖南与湖北边界,与日军对峙。因此他们不再在麓山寺训练,而是将新兵带到师部驻地,就地选择最强壮的3000人组团。具体的训练流程是,练刀练弩约40天,后20天则活学活用,开始偷袭对峙的敌军。按照从前的习惯,夜袭是打到拂晓前便退兵。后来吕燕南发觉自己真笨,因为拂晓前敌营尚处在一片混乱中,正是继续攻击的好时机。他便与师长们安排好,特攻团将退未退时,将另两个团生力军放进敌营,天亮了一样也能杀人。这种打法令日军司令部极其震惊,不断增强防守力量,并令驻守附近城镇的部队赴援。吕燕南除了使他们疲于奔命,有时还将特攻团三分之一安置在日军来援路上埋伏,杀得鬼子落花流水。那时候,黑夜对我们国军真是帮了大忙。
十
江西方面统领4个军在赣北与鬼子对峙的罗卓英是薛岳副手,听说52军靠9000新兵脱胎换骨的事,亲自来52军驻地视察特攻团如何成为本师先锋的角色。观摩一番后,他对吕燕南利用黑夜令坦克大炮失效的战法非常欣赏,要求薛岳给他麾下的14个师,每个师都增加3000人的特攻团,为打回南昌做准备。薛岳笑说,湖南的特攻团训练好后就借将给他。
薛岳和罗卓英哥儿俩都认为,第一次长沙会战只算“惨胜”,因为各方面准备都不足。如果冈村宁次不因为死伤3万人而坚持打下去,如果日军从广东方面向郴州、衡阳方面打过来,那样我们就会腹背受袭,长沙很可能守不住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湖南必须大幅扩军,增强战力。
第九战区地跨湖南、江西,原本下辖9个军,24万兵员。会战前后增加了36000特攻团,但伤亡4万人,实际剩下24万战斗力。薛、罗两位长官决心将兵力提升到40万。16万待补兵源从四川、湖南、广东、广西征召不难,关键在武器的优化,战略的制定,工事的加强。
薛岳麾下作战参谋以中将参谋长吴逸志为首,军部的参谋长多数身兼副军长,一般出身师长保送到陆军大学深造后升任,少将7个,中将两个。一开作战会议,最少一粒星,最多是薛岳的四粒星,罗卓英三粒星,是唯一的二级上将。最近薛岳加了把椅子,敬陪末座的是个两粒梅花的中校营长吕燕南。一个小小的中校在一群将官中落座,实为一大奇观。别看吕燕南职衔不高,却是薛岳自任训练总监的实际副手,负责在全军中筹组28个新特攻团出来。28个新特攻团,那就是84000精兵。加上原本的12个团,这40个团将成为每个师的主攻部队。
将军们人人认识这个张飞营长,个个都以为他只是个武艺出众的教头,勇则有余,但没学过一天军事,凭什么列席作战会议?但当薛岳一个个征询对这次扩军备战有什么意见时,只有少数人提出利用地形建筑坚固工事的意见;多数人只会拍马屁,要长官作出指示。最后轮到吕燕南,他说:
“打仗打的是钱粮,粮食不足,军心不稳,更不可能长期抗战。没有钱,武器也不可能精良;没有饷,士兵们以为我们这些军官吞掉了。所以当此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主张将湖南全盘军事化。也就是说:在鬼子一天没有撤离武汉、南昌之前,第九战区任何人除了保留必要的粮食,所有资源都要捐为军费,所有壮丁都要为保家卫乡提供力量。这样做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将40万部队装备得越来越强;坏处是强征有钱人的钱会被人家骂是强盗,委员长未必同意我们这么做。可是,没有我们拼死拼活,有钱人的钱保得住吗?”
这个提议争论了两天,最后由薛岳拍板:军事化要实行。所有征粮、收税的工作由精选的军事干部负责接收,胆敢贪污的,唯一刑法就是枪决。只是有钱人的捐助军费必须自愿,不得强夺,因为这是犯天下大不讳的事。他口里批评吕燕南太爱国、太霸道,心里却恨不能弄多些钱增强军备。
吕燕南的第二件提案说:
“衡阳兵工厂必须扩大两三倍规模,而且不能光依靠陈良玉的走私队进口钢材。湘潭出铁,我们应该派一位少将负责去重庆、昆明请大学冶金系的专家去湘潭造出适合仿造枪炮的精钢。而且兵工厂要建在严密防守的山洞里,以防日机轰炸。衡阳水口山出铅,江西有铜,我主张在适当地点建造大规模的子弹厂,除了提供我们的部队,也应该支援友军,我们以前吃弹药不够的苦还不够吗?”
这件事不用争论,薛岳立即指派一个中将负责兵工厂;一个少将负责子弹厂。他跟两人说:
“别以为干厂长比副军长降了级,全湖南就指望你们两个了。咱收来的税除了出饷全给你们,干得好,回来就是军长;干得不好等于打了败仗,我是要枪毙人的,好自为之!”
吓得两人要求长官派吕燕南协助他们。吕燕南答应把心中的设想一条条写给他们,一有空会去厂里帮他们;没空时互相用军用电报联络,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之后几天,薛岳、罗卓英、吴逸志、吕燕南四人在挂着大地图的作战室研究新战略和部队驻防的计划,基本上达成共识后召开“工事建筑会议”。这次列席的主角是工兵司令陈建,一个罕有的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生,官阶少将。
会议开始后,陈司令惊奇地发现站在地图下手持长棍发言的是个中校,那人先指指岳阳的位置说:
“敌人主力必然来自粤汉铁路沿线,因为一面是幕阜山、一面是洞庭湖,不利坦克、炮车前进。敌军通过岳阳后也必然先进攻我们的新墙河阵地。半年前我们在那儿阵亡了一万弟兄,那说明这个阵地的设计有严重缺陷,必须要改良,而且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不然不如不守。”
他又指指长沙右面的浏阳说:
“长沙是湖南的象征,没打下长沙就不算占领湖南。敌人如果突破我们江西的防线,就一定从浏阳打过来。我们不想跟敌人在长沙打巷战,必然要在捞刀河建设新阵地,先打一场长沙外围保卫战。”
陈建见这年轻中校夸夸其谈,又将自己亲自设计督工的新墙河阵地说成犹如狗屁,忍不住起身责问他:
“你说旧工事有严重缺陷,我想请你说说伟大的改良方案。”
吕燕南知道首先不服气的肯定是他,胸有成竹地对他笑笑说:
“我设计的碉堡厚一米,用钢筋水泥建筑,顶部和四周都用泥土盖住,种上青草伪装,只露出重机枪和反坦克炮的射击口。在接近新墙河的地方,正面打横相隔200米一座,前后三层,总计约60座。右面大云山山脚下也沿山筑20个地堡,左面沿洞庭湖也筑20个地堡,总计100座。由于能抵御飞机轰炸,重炮轰炸,主要目标是能击毁更多的坦克。我好希望每座碉堡能配备两座反坦克炮,两挺重机枪。但我们看来短期内无法办到,希望起码有一半吧。雕堡内部面积50平方米,可藏兵50人,20人负责防守,另30人则是专门黑夜里出去暗杀敌军的敢死队。光靠这5000守军当然守不住这道防线,我们有30多门大炮,可以布防在新墙河对岸向来犯敌军射击。但以前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往往引来大群敌机轰炸,它们不是高射炮,逃走又来不及,只能被炸得体无完肤。这次我设计了一样有一米厚的掩体来保护大炮和炮车,只露出三分之一炮管,飞机轰炸时一样可向对岸放炮。另外沿新墙河两岸和洞庭湖岸,我想建筑40座面积300平方米的大藏兵洞,每座藏兵500人,可以藏两个师的人马。具体建造法是在湖岸或河岸向下挖土,在高出水平面的地方留出又是射击口、又是通风洞的口子,那口子用蔓藤植物隐蔽。建好后上面盖上一米厚的泥土,种上草,那墙的厚度约半米就够了。藏兵洞的出口要隐密,就算敌军在上面走过都无法发觉。射击半渡的敌军机会不会多,我的目的是将特攻团藏进去,专门偷袭敌军的补给粮道或封锁任何要进出的敌军。我要我们的弟兄不死于轰炸,只死于拼杀。”
陈建越听越惊奇,闭目冥想他的设计,有些不明白,便问:
“鬼子打过来时火力强横,一般新墙河阵地守不了几天。你的设计比较强,那也只能多守几天。失守后你的大炮藏在掩体里,就会全部被鬼子夺去。那是我们全部的大炮,损失不起。”
吕燕南笑了,答:
“这我想过,所以设计的掩体是炮和炮车转过一个类似田螺壳似的弯位。守不住了,就半夜拉出来逃走,逃回岳麓山顶。咱们长官说过,守长沙时要亲自在山顶做炮兵司令,我可不敢弄丢他的炮。”
陈建大笑起来,问:“你是谁?”
“吕燕南。”
“哦!原来你是张飞营长!专门指挥团长的营长。我还不明白的是:偷袭、切断敌军粮道的军队可以藏在大云山、幕阜山里,造40个大地堡藏兵的费用可不少。”
吕燕南答:
“薛长官的计划是将我们的部队扩充到40万。但我们的对手却有我们没有的上千飞机、上千的坦克,连他们的炮兵师都是打败老毛子的十四、十五重炮联队。那六七百门大炮轰起来,胆汁少些的韩复榘能不逃跑?我们这是硬着头皮打,要想打赢,先决条件就是当鬼子轰炸我们的时候先保住性命。可以说是,白天尽量避战;到了黑夜,我们就要设法把部队跟鬼子的部队混在一起拼杀。那时他们的飞机、坦克、大炮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这样才能为我们的弟兄争取到公平的作战空间。老实说,您要是有本事把我们40万部队都藏起来,白天都保住命,您就是中日之战的第一民族英雄!那40个洞只藏了1/20部队,就在他们来去的通道边,是最好的杀敌位置。我会要求长官给我挑25000弟兄守碉堡和这些洞,目标是给鬼子最致命的打击。我主张在大云山、幕阜山驻两个最善于打山地战的军,第一个当然是云南来的58军;长官说欧震的第四军多湘西子弟,在山里比别人跑得快,目的也是在决战之前藏起6万人。”
说到这儿,他突然走到陈建耳边小声说:
“我们会放消息给冈村宁次,说山里只有6000守军,引诱他们进山扑灭他们退军时或运粮时的威胁。这样,我们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吃掉他们。”
陈建也附耳跟他说:
“那不是新墙河、捞刀河之外,连山里都要造工事?”
吕燕南笑说:“不止!罗长官还没找你呢,江西上高、新余都要。”
陈建拉住他的手,诚恳地说:“兄弟,我向长官要求调你来做我的副手好吗?”
吕燕南为难地说:
“我有任务,要在湖南组建28个特攻团。罗长官要我去江西也搞14个特攻团出来,真的分不了身。最多,江西的我们合作来搞。”
陈建不理他,走向薛岳和吴逸志,提出要求:“想新墙河、捞刀河工事造得好,我要这个人。”说着指一指吕燕南。
吴逸志笑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