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春风十里，吹绿了一路的杨柳。
自南书房一会后，白苏国女王便下达了进军的命令。几十万大军整装行军，不日即到两国边境。
苏政骑着马，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他不住得朝后面的豪华马车望去。好几次，都已经拉住了缰绳，却还是硬着头皮又向前行。
马车内，甚是安静。两个女子对坐着，却都微闭着双眼假寐，一路无语。
直到马车外有个声音叫道：“大王，我们已经过了苍茫山。”楚汝芸才缓缓睁开凤眼，过了苍茫山，再行50里路，便到国境了。
她的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手心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侧头看向对面端坐着女子，却发现她依旧是安静得坐着，恍如画像一样，微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咳咳”她故意开声咳嗽道，有意打破这一路的寂静。
苏昔怜这才慢慢睁开的双眸，平静无异得朝她看去。楚汝芸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看，反而更加紧张，竟说不出话来。
“大王。”苏昔怜侧身从边上拿过一杯清茶递了过去，眼神平静得恍如一滩静水，“大王，爹爹已经与臣女说过此行关乎整个白苏国的安危，臣女必当誓死完成使命。所以，大王不必担忧。”
楚汝芸闻言，倒是轻吸了一口气。她不曾料想这样一个18岁的小女子，竟能有这样的胆识。她本以为美貌的女子必定娇弱胆怯，却不想一路行来，眼前的佳人神色无异。她一度以为是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面对的是什么，如今看来，她倒是比她更镇定从容了。
楚汝芸伸手过去拉她的手，看到她略带稚气的脸，竟觉得分外亲切，这个女子长的这样美，可是却美的不露锋芒，出尘脱俗。便是连女子看了，也不舍嫉妒。
“昔怜，”她定了定嗓子，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道，“此去凶多吉少。你又是苏爱卿的独女……”言于此，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紧张得望着她，像是要从她眼中看出什么东西来。
苏昔怜只是微微一笑，抬眼回视道：“大王，臣女也是白苏国一员，能为国尽忠也是臣女的福气。臣女虽为一弱女子，但已成计在心，此行势必保全白苏国。”她淡定自若得将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楚汝芸紧绷的脸，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她从身旁拿起一杯茶，轻抿一口，接着道：“昔怜，若是此番能全身而退，本王可要重谢你。”
苏昔怜嘴角的微笑还未来得及收拢，只见她秋眸一转，却如一汪碧牙泉，玲珑剔透，水灵灵得几欲滴出水来。楚汝芸有一时的恍惚，以为她要掉下泪来。正当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她轻轻笑了一声。
楚汝芸摸不清她的脾性，只得怔怔看着她。
她抬起眼，一双剪水秋眸透过车窗，仿佛望得很远很远，像是自言自语道：“此去，怕是再难复返了。”楚汝芸也深知她此行一去，必定是回不来了。那景宣帝暴躁残忍，轻则将她收押在军，重则……
她闭上眼睛，不忍再想下去。
“大王，”苏昔怜突然轻声唤道，“臣女只求大王一件事。”楚汝芸抬眼望去，发现她的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定，不免轻叹，回应道：“有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你。”
她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清逸可人。“臣女自幼丧母，是爹爹一手将我带大。如今，我不在他身边，整个苏府便剩下他一个人。”
“昔怜此去，死活也不过是残命一条，臣女不怕死，反正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只是，只是怕爹爹一人孤苦无依。”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明显哽咽起来。楚汝芸的心里也是一震。她在很久以前便知道，苏政的独女苏昔怜天生心疾，自小便在药罐子里泡大。今日初见的时候，见她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患病之人。她以为是坊间传闻，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她真的身带重病。怪不得，她一直都这样不温不火，平静素然。她胸口有一股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昔怜看得出，爹爹与大王间的情意绝非君臣之情这般简单。昔怜也不敢奢望什么，只求大王可以代臣女照顾爹爹。”楚汝芸握着她的手，此刻明显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可是她的声音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淡然。
“从小，就知道爹爹很怕寂寞。常常看他一个对着满园的梅树发呆。有一次寒冬，我半夜醒来，听到门外有动静。便披了衣起身推门出去，一眼便看见院子里的爹爹。他就背对着我站在院子中，微抬着头看着空凉的院子。雪覆满了他的双肩，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楚汝芸低着头细细听着，却不料手背一热，抬首看去，才发现她竟落泪了。
“昔怜，”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抬手去揩她的清泪，“苏政于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大臣而已。”
苏昔怜闻言，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犹自说了一声“那样便好”，便再没有声音了。
马车轱轱响个不停。窗外*正好，烟迷柳岸无度，楚汝芸一时意识迷离起来。
曾几何时，也是这般姹紫嫣红，时间地点都恰好不过。她与他并肩同行于万花从中，良辰美景，她偷偷瞄眼去看他，他的侧脸在逆光斜阳中，罩着金黄色的光晕。她只望了一眼，便心跳不已起来，整张脸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烫的无地自容。心底却是笑靥暗生开来。
这紫陌红尘，我们到底还是相遇了。她在心里暗自念道，苏政，我一直都以为，水还阔天尚长，却不知，急景流年匆匆而逝。还未来得及告别，却早已转身，恐这一生再见无期。
突然，马车倏地停了下来，车外随即响起一片嘈杂声。楚汝芸抬头朝苏昔怜看去，她也正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就在这时，车帘被人一把揭开，楚汝芸一时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还未待她睁开眼细看，便听到苏政焦急如火烧的声音：“快，快跟我走！我们遭到蓝照国军队的埋伏了！快随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