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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送别

自从昨日说了要走的事情,怀宁心里一直闷闷不乐。一来确实自己也该回家去了,此事无法再拖延,二来怀卿兄长虽然暂时有了解救之法,只是这山庄里的人并不都是好意之人,总让她有些担心。今天一早就要走了,怀卿虽然并没有表示出十分难过,却也不似前两日轻松。两个人正在饭桌边上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尴尬,坐在一旁的涂师叔反倒乐起来。

怀宁气恼道,涂师叔,你笑什么!我这般神情就有那么好笑吗!

涂师叔一改往日尊重的作风,十分欢快道,确实十分好笑。你们二人啊,我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心思的,都已经长大了,反而不好意思说这些关心之语。你也不必难过,怀宁只要你师父准了,还是可以来这里拜访的,不过两三月兴许你又来了,你此时又担心些什么。怀卿虽然有怪力缠身,但毕竟山庄里有这么多长辈,功力深厚且都通情达理,不用挂念。

话是这样说,可是前几日师叔你也见了,这些人不过也是些俗人罢了,我并不十分信任。有一件事想跟师叔说了,还请师叔在意。

嗯,你说来我听听。涂师叔收起顽皮的笑容,略有些严肃的望着怀宁。

怀宁看了一眼怀卿,有些欲言又止。心里挣扎了一下,又看涂师叔好似十分郑重的样子,这才开口道,师叔,如若不妨事,你就留在此吧。我知这样说有些唐突,可是眼下也没比这更好的安排了。一来您可以时时看着怀卿兄长的身体是否有什么不妥,二来您也要随墨夫人一家人查探墨庄主之前的秘事。我虽然不懂这山庄内的一应人等是如何运作行走,但总觉得此时这里十分不安稳,且不说紧急的时候却不见踪影的两位阁主,只说我们商议时那个不怀好意的墨翟,我就觉得十分不安。也许小辈们这样胡乱猜测十分不敬,但这几日墨夫人一家给我们这么多帮助,眼下他们或许十分需要些支持,不然这山庄里万一起了争斗,那些随波逐流的所谓前辈们我看竟也没什么能主持公道的,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罢了。我看他们对师叔都十分敬重,想必你在这里,到时候起了争斗或许可以主持的了论断。

此时三人不知,子萧正奉了母亲之命前来护送怀宁回家。刚走到堂前,却听到怀宁这一番话,顿觉巨雷轰顶,心里十分震惊。他与三人相处了这几日,先前只觉得师叔作为长辈十分慈爱尊重,怀卿与怀宁都是善良温暖的少年,此外并无什么更多感情,毕竟相识很短,也无什么故事,便以礼相待足以。此时在屋外听了怀宁这番话,一阵感激涌上心来。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哪知却懂得这般人心事故,竟处处为身边之人着想。甚至,她自己与山庄并无什么过深的交情,也与自己家族没有渊源,却能这样自己一家考虑,实在是让人感叹。自从父亲过世之后,这半年时间自己如履薄冰。山庄内庄主之位一直未能定下来,本来按照山庄的规矩,庄主去世之后,理应由其夫人接替庄主之位,或是有其推选出下一位庄主让位。然而,母亲一直不愿意担任庄主之位,便委托自己的师叔墨翟暂代,想要等父亲的这些秘事得以查明之后再做决定。哪知墨翟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庄主,虽表面恭恭敬敬,却暗地里勾结了许多前辈不知打着什么计划,暗地里处处为难母亲。一想到此,子萧便又觉得涂师叔上山的时机真是天意。既然天降神助,一定要好好争取,为母亲解些忧愁。于是,他稳了稳心神,整理下仪容,便进门去了。

三人见子萧走进来,有些惊讶。尤其是怀宁,心里有些紧张,不知刚才的话他到底听到没又听去了多少。万一被子萧兄长知道自己这样打量人家的家事,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子萧也是个体贴之人,他知三人心里会有些疑虑,于是笑道,我方才直接冲进来惊道师叔了,只是母亲催的紧,叫我赶忙来看一下怀宁姑娘是否收拾妥当,怕她一个人先走了,我错过去就失礼了。

涂师叔听完便对怀宁道,你看,如今你还有子萧护送你回家,墨夫人果然是待你十分好的。

怀宁见涂师叔并无什么紧张神色,自己也觉得有些神经过敏了,便是被听到去自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是方才听说要护送自己回家,十分奇怪,便对子萧问道,子萧兄长,你说要护送我回家是什么意思,我要下了山还需走几天路,你山庄里这样多琐事等你处置,我可不能麻烦你。

怀卿听她讲的有道理,也说,师兄这样送她去,是不是有些太麻烦你了。怀宁下了山后,我父亲母亲自然会差人专门送她回家,你们不必这样客气。

子萧见他们两个言语十分郑重,才知道他们原来也不懂这些,于是解释道,不妨事,我说要送怀宁姑娘回家,并不是要走下山陆路,我们毕竟也是修炼之人,御剑之术是极平常的,一刻千里,很快便到了。是我方才着急了,竟没有同你们说清楚。

怀宁听到他说御剑之术,顿时惊呆,磕磕巴巴的问道,御、御剑术,是说那种飞起来的御剑术?

涂师叔此时笑道,怀宁不是修炼之人,因此才会这样问,你与她演示一下她就知道了。

子萧听完,走到屋外,众人也跟出来。只见他唤了一声青石,腰间的宝剑便飞腾而起,涨至数倍,周身散发着清幽的绿光,他一跃而起,随那剑身在远山处绕了一圈才又回来。怀宁和怀卿看了呆在原地,这几日在山庄里看大家都是寻常人一般,并没有如此行动之人,还以为这修炼之人不过是些修身养性的道士,此时一看,才觉得自己实在肤浅。

子萧收起宝剑,拱手笑道,怀卿、怀宁,你们可看好了,不必担心,我护送怀宁回家很快就可以回来。

二人听言,才放下心来,一时觉得实在神奇,对子萧心生敬意。

几人再去屋内喝完茶,怀宁收拾了随身行李,就要跟师叔和怀卿道别。她看着涂师叔,十分认真的说道,师叔,方才说的话您一定好好在意,我去见了娘亲和师父就写信来。

涂师叔也嘱咐道,你见了师父需得好好练习,把这些事情说与他听。你的师父是位十分高深的人,他知道了这些定然会给你讲些故事,你好好听了便是。此外不要担心这里的事,怀卿不会有大碍的。

嗯。她转头看了一眼怀卿,心里千言万语道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说了几个字:兄长,好好保重。

怀卿见她说的凄凉,有些难过,心内略有些激荡。本来这几日已经好了很多的绛魂,此时又有些异样。他暗自在心里默念了墨夫人给他的定心诀,忍住绛魂的激荡之痛,微微笑道,你去吧,下次再来,我烧一个新的白龙琉璃环给你。

说完,他又转向子萧,请师兄好好照顾她一程,多谢。

刚说完,子萧正要道我们走吧,却见子姝迎过来。

今日她有些与往日不同,穿了一袭淡粉色的长衣,脸上有了些微笑,不似往日那般孤冷清高。走到前来,她开口道,母亲说你已经过来了,我想着也需来同怀宁道个别。子萧点点头,欠身让了一下。

子姝便走到怀宁跟前,十分不舍的说道,怀宁,这几日与你相处觉得十分投缘,你回去了以后记得时常写信来,何时你再来的话也记得告诉我。我的法力还不够御剑太远,这次是兄长送你,下次或许我就能去迎你了。那样的话,日后我也可以时时去找你。

怀宁自从来了这里,许多事情都是同子姝闲聊的时候知道的,她总觉得子姝其实并不是外表那么孤冷清高的,只是不太爱同旁人交往。自己也觉得她和别人不同,两人一见如故,性情十分相投。自己平时爱气恼爱冲动,十分羡慕子姝这样安静稳重的姑娘,因此对她也十分喜爱。这山庄里平素也无什么跟她亲近的同龄人,想必她身为山庄的女儿这样的身份也是十分无奈,师兄弟姐妹也并不一定就都真诚待她。相处了这几日,总觉得她身上一股侠义情长,也十分坦诚,自己与她相处起来十分畅快。

听了子姝这几句,怀宁心里更是感慨,于是笑道,子姝姐姐不必舍不得我,我会好好练习的,待回来拜访你,我们谱一首好曲才是。你方才的话我记下了,也请姐姐好好修炼,不要食言。

众人一听,觉得这两个人十分天真可爱,都不自觉的笑起来。又互道了几句别,子萧和怀宁便腾空去了。

怀宁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都不敢看地下,一直呆呆的望着前方。大约自己第一次感受这御剑,实在惊心动魄。虽然子萧兄长一直护着自己,帮助自己不要摇晃,但还是觉得重心不稳,时不时要一头栽下去。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紧张害怕,一时有些失神。

子萧见她有些害怕,安慰道,怀宁不必紧张,你只随着他的速度调整你的身体,尽量不要摇晃你就不会觉得怕了。

怀宁勉强的点点头,仍是十分紧张。突然前面一团云层飘过来,她一时紧张没站稳,往外摔了出去。

怀宁发觉自己摔下了云层,极速下坠。此时却也忘记了大喊,在空中看到此刻地上的情形她吃了一惊,竟忘记了害怕。地上是一片山脉,连绵不绝,两处山峰间有一条明晃晃的想必是溪流吧。那地上一片郁郁葱葱,人畜群都小到看不见。此时身体轻飘飘的,竟然不觉得下坠的恐怖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子萧托住了自己,二人正缓缓下降。

眨眼间二人就落到了地上,怀宁还沉浸在刚才震惊里,没有缓过神来。子萧以为她被吓坏了,连忙安慰,是我不好,刚刚叫你受惊了。

啊,不不,不是,是我给兄长添麻烦了。怀宁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刚才失误,才导致二人不得不停下来,有些歉疚。

子萧见她有些歉意,又安慰道,不怪你,你以往也没有练习过,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休息一下,你别着急。等你好些了,我们再继续。

二人坐在溪边,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大家正值青春,又不是十分相熟,这样独处总是有些别扭。

过了一刻,子萧开口道,怀宁姑娘,我有件事情十分抱歉。今早不小心听到你与涂师叔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心里很感谢,母亲知道了想必也十分感激。以往总觉得你们这样的年纪,似乎不会懂这些世故,连同子姝,我也是不愿意叫她忧虑这些。只是我们素昧平生,你这样为我们考虑,实在难得。总觉得不告诉你刚才这些,有些不够坦诚了。

怀宁听他如此光明磊落,笑道,子萧兄长你不必客气,墨夫人待怀卿哥哥十分关爱,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也理应为你们考虑这些,不然哪还有江湖人士的侠义呢。虽然这样有点冒犯,但是我想或许你可以多跟子姝姐姐谈谈心,她是个不言表达的人,但心思极好,也极细微的。或许是你们从小家教甚严,所以兄妹相处时并不像我与怀卿哥哥,但我看感情是一样的。

子萧听了这番话,又觉得十分安慰。他看她今日穿了月白色的短衣长裤,仍是一副男装的打扮。人本来就长得眉眼分明,面容十分清秀。此时刚洗了把脸,还挂着些水珠,阳光照过来,更觉得十分莹润美丽。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礼数,看痴了过去。

怀宁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方知道他是看呆了,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

她一低头,子萧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冒昧了,连忙道歉。

怀宁有些羞涩的笑道,兄长不必道歉,我不会放心上的,我们还是快赶路吧,想必母亲也等我等的急了。说罢,二人赶忙准备好了,御剑而去。

昨晚山合准时到了老地方这里,青伯早已在此等候。二人见了面,山合先拘了礼,说道,青伯,今天晚辈有一事向要先请教。

青伯看他十分严肃,便觉得不是小事,于是示意他直说无妨。

山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了傍晚时绿萝给他的叶子。那叶子上本来模糊的字现在更有些不清晰了,山合便解释道,绿萝少主今天把这叶子交与我,上面写了“竹林深渊”四个字,晚辈不懂是什么意思,还请青伯解惑。

青伯看到这叶子,又听他说完这些话,心内惊了一下。难道,绿萝知道了什么吗?但一想似乎又不可能,毕竟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太久,知情人几乎要么不在人世,断然没人会透露这些。那么,到底是为何叫他去竹林深渊。一时,青伯心里也没有什么答案,只得说道,或许是少主的玩笑,叫你过去白走一遭捉弄你吧。

是这样吗?但是总觉得少主不像是这样的人,还隐隐约约觉得和她有些十分熟悉的感觉。明明上次已经结了梵结,但是今天在您门前遇到她,我的感应还是十分强烈,魂魄激荡的十分异样,所以才会不解。

青伯听了这话,更加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的推测是真的,这两个命运多舛的年轻人,真的如自己所想,有这样的联系吗。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又需再从长计议了。

想到这里,青伯略有些失落,于是说道,山合,最近大祭司那里有很多耳语者,我们不便再密会,我教你法术的事情你更加要小心,不可以外传。如今,你已有了基础的法力,我写了三本秘术给你,你需偷偷修炼去吧。只是往后,没有我的约定,你万不可一个人来深渊。少主给你的那几个字,你暂时不要去理会,先好好学习法术。梵咒那些,往后再学不迟。有什么不懂的,等我们下次再见我一一讲解与你。我说的这些,一句一字,都要听进去,知道了吗?

山合从未见过青伯如此严肃,却又带了一丝伤感。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但又不知道也不敢问。如今不知道他们偷拿了绛魂回来做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秘密。唯一知道此事的看来也有青伯了,但他又从不吐露半分,实在是叫人摸不到头脑。

二人又说了些日常的话,便分开各自回去。

他们却不知道,刚刚自己的一言一句,全都被一名耳语者听了去。这耳语者用了化术,一直潜藏在竹尖上。

待二人走远后,他匆匆的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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