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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分别

涂长风与余无声从桃源出来后,各自交代了些紧要事情,两人便要分别。分别时,余无声似乎有些其他话要说,踌躇了一刻还是没能开口。涂长风见他有些不安,便安慰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不方便开口也没事,想必是原先的那些旧事罢了。既然我们都已经年至不惑,再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我知道你好意,还是算了。

余无声见他说的潇洒,也觉得自己未免多心,于是应道,那就好。师弟你下山时不必告知我,我明日会去一趟蓬莱,寻些旧友,探听些消息。若是山下有事,子姝当也会及时告知我。只是你一个人下去,山下又有那些变故,当心些。唯一遗憾的是见不到赵春师弟了,一别多年,再见竟是这样光景,可叹。宋师弟的伤势若是过重,你把这仙草给他煎水服了,或许有些用处。

两人各自感慨了些,约好了再通信便分开。

涂长风想到走前要交代怀卿的事情太多,先去摹了封信,免得叫他起疑。然后又去见了严长老告别,也嘱咐了些要紧的就告辞。看着时辰觉得桃源里晚饭已经用过了,匆匆往回赶。

刚要进门时,碰上玉瑶跟子姝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脸色不是很好。三人在门前撞见,子姝忍不住先喊了声,师叔!

玉瑶见他面色也匆忙,就问道,师兄有什么要紧事,看着如此匆忙?

涂长风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明日便要下山,过来安慰下怀卿,嘱咐些事情。你们怎么从这里出来,刚见过他了吗?

玉瑶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下,便请了涂长风去厅里。三人又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涂长风这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重大,不似自己原先计划的那么轻松。本以为年代久远,这残念也越来越消亡了,但是不知道最近不太平的事情太多,冥冥之中好似都跟它有关。听了幻境的事情之后,更觉得怀卿的处境不妙。如今需要先稳定他的心脉,想了一刻便问玉瑶,你觉得不如先将他的心脉封了如何,免得这残念越发侵蚀他。我原来是想叫他跟宋师弟一样修炼心法,或许他自己能克制一些,现在看来似乎他也不受控制,这残念时时发作,总是有些不妥当。

玉瑶点点头,说道,师兄说的有理。只是我怕这样封了他的心脉,他也无法灵修。若只是学些音律,徒呆在这山上更是为难。不如,像我父亲当年一样,将他体内的残念用灵符封至合谷,断掉其中一条通络,不必阻其他心脉畅通,或许对他更好。

涂长风沉思良久,最后说道,若是今日封了他的合脉,他日有意外,也请师妹记得护他周全。怀卿这孩子本来无心修炼武功,因此根基十分一般,我也并未教他什么东西,就是怕他体内万一有了灵力,会助长这些残念扩散。虽说当年师父如何控制宋师弟的修炼,我不十分清楚,只是我看宋师弟他即使下山后也是吃了不少苦。如今你确信有把握吗,不要叫他重走覆辙才是。

玉瑶看上去也不是十分肯定,面色有些犹豫,只得无奈道,如今放任不管才是最坏的打算。万一你封了他全部心脉,那残魂突破了你我封印,他一人几乎无法控制。倒不如赌一次,全心教他修炼,万一他日有变,自身的灵力或许可以抵挡一阵。虽我不十分确信,可宋师弟最后不还是好端端的活着吗。怀卿他如同子姝一样的年纪,又是我的徒弟,我不能眼看他陷入危难,却空无作为。就算无关的人,年纪轻轻受此诅咒,我们尚不能袖手旁观。如今,胡乱担忧也不是办法,不如提前做好打算。

涂长风见她说的恳切,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说道,我先去跟他谈谈,稍后再带他来吧。

子萧刚好跟怀卿吃完晚饭,见到涂长风过来小厅中,知道他二人有分别的话要讲,便告辞去看母亲。

怀卿坐在桌边,给师叔倒了水,便问,涂师叔,你可曾收到家信?

涂长风从怀里掏出提前摹好的信,交给他,看着他慢慢读了,心里觉得有些心酸。怀卿也不知道他师叔这些心理,只是有些安慰的说道,家中无事最好,我还担心那些人走了之后会再回来寻事。只是那瓶子丢了,不知道对我们家族有什么影响,毕竟这东西是祖传的,又跟我身上这东西有些渊源。不过只要父亲母亲无事,我在这里勤学修炼,说不定这东西自己就解了。那样的话,我就能回家去了。

涂长风见他想的天真,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待他不停讲了许久,终于安静了,才说道,怀卿,我有话跟你说。

怀卿见他一脸严肃,忽然想到,莫非涂师叔要下山了吗,赶忙问道,你是不是要下山?既然家中无事,为什么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涂长风默默念念了早已想好的借口,说道,你也知我当年自己走出师门,如今在这里地位尴尬。先前为了护送你来,已经在这烦扰他们许久,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你在这里十分安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可以回家跟你父亲交代了。至于山下那东西丢了,或许如你所说,是更好的。现在山上庄主之位已定,玉瑶师妹也没什么危机,我想可以去了。你在这里,须得好好修炼,听玉瑶师父的话,同子姝一起研习音律的时候也要认真对待。余师兄是这里德修最高深的人,你要十分尊敬他才是。每月写了信传下山,我会按时叫师弟回信给你。若是师父准了,你随子萧下山去看望他们,也是可以的。

怀卿见他想的如此周全,也知道无法挽留。只是自己刚刚熟悉这里,现在又要一人留下,总觉得有些孤单和不安。

涂长风见他面色难过,知道他心里不安,又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有事尽管去跟玉瑶师父讲,她会护你周全,同你父母是一样的。

怀卿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怎么也不肯留下了。既然这样,那我给师叔磕个头吧。先前一直在家里,并未觉得对师叔如此依赖,还时常给你捣乱添堵。虽然是我师父,却从未认真喊过师父。如今,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完,怀卿就跪下去,慢慢行了礼。二人又说了些寻常要注意的事情,涂长风就带他去了大厅。

玉瑶又把刚才与涂长风的计划与三个孩子解释一番,便准备开始为怀卿添加符印。

子姝、子萧护阵,玉瑶施了八卦封印阵,怀卿站在那中央,抬起左手。合谷一脉在左手虎穴附近,选此处估计是为了不影响全身其他经脉,只得放弃左臂。将那残念封至此处脉络,避免它周身游走、吞噬心脉,在此之后怀卿的左臂无法运功,也算是舍小保本。这残念虽然只是很小一丝,力量却十分强大。虽四人合力,却仍有些不支。既然封印的话,不可避免的被它吸收很多灵力。因此封印完之后,几人都十分疲惫。

怀卿看着自己的左手腕出现了一道纹身一样的绛红色,盘旋成一圈,十分怪异。忽然想到,原来从小戴假面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啊。这残魂原先不受控制,周身游走,又忽隐忽现,因此家族内世代要带着假面,虽然烦琐,但却不敢大意,以免引发外人怀疑、恐慌。毕竟外界只知道这“绛魂”的著名,却从未有人知道它与宋家家族其实有如此深厚的关联。

此时众人都在厅内休息了一刻,觉得好些了。玉瑶又细细嘱咐了许多,怀卿也听的迷迷糊糊。想必今天遭遇了太多事情,身体也备受折磨,呆了不久,几个年轻的都各自退了。走时,怀卿对涂长风说道,师叔今天可不可以跟我一同就寝。明日你就要走了,徒弟想与你多呆几个时辰。

玉瑶看他仍旧稚气未脱,淡淡笑道,已经十七岁了,却还是孩子一样,这倒是跟当年宋师弟很像。

涂长风露出少有的温和面容,安慰道,我与你玉瑶师父商议些事情再去。你先休息,今日已经很累了,不必等我。

剩下二人又将后山的古梵文之事研究了一番,说好待子萧下山时一并拿去解答。涂长风又有些担忧的说道,玉瑶,此次一别,又不知道何时再见。宋师弟他因为家族中事吃了很多苦,有些事情你也不必太过纠结,当念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他。

玉瑶见师兄少有的感伤,便淡淡的笑道,我若是怪他,又何必如此耗费心力去处理这些事情。我知道的,如今都已各自成家,各有际遇,年少时候的事情,就当是回忆也很好。

涂长风见她也消解了,心里很欣慰。忽然又想起来一事,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不知道墨清师兄可曾交给你过你什么器物没有,大约是一件不大的匣子或是木盒,里面应该装了东西。

玉瑶仔细想想,实在没有见过这些。涂长风又说道,那也没事。如果你哪天收拾东西或许发现,不要声张,悄悄叫子萧带给余师兄。师兄告诉我一件要紧的器物,似乎跟墨玉山有关,也许墨清师兄就是为了找这个盒子才下山。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也不知这盒子是否与我们猜想一致。若是你找到了,一定小心,别叫其他人拿去。

玉瑶应过后,二人告了别,终于一天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涂长风回到怀卿的房间,见他睡的昏沉,替他掖了被角,便到另一侧的塌上休息。

山上的晚风十分清爽,月光透过木窗,映出各样各式的图案,一夜寂静。

第二日一早,众人因为都有心事,起的很早。因涂长风也未告知其他人,因此只有相熟几人各自告了别,便准备下山。

怀卿见师叔要走,心里十分落寞,感觉身体与昨日有些不同。最近常常心里有了什么愁闷,就会受一股怨念的激荡,十分难受,如今想必是符印起了效果,那手上的图印好端端,纹丝未动。看来,师叔和师父的方法果然有效。

涂长风跟玉瑶等说了话,最后走到怀卿面前,见他确实无恙,便放了心,嘱咐道,你好好修行,我这就下山了。下次再见须得长进,不然师父一定责罚你。

怀卿听了这话,却觉得心里安慰,于是笑道,我不会枉费师父们的心力,师叔路上小心,告诉母亲我会好好修炼。

各位又分别说了些话,便落寞的散了。此去因为紧急,涂长风便御剑而行。幸得此时天色尚早,去了山下也不会显眼。

众人目送他远去了,子姝便带着怀卿去了余音阁。

玉瑶吩咐了子萧,他去拜了师父之后,悄悄上了后山,慢慢去描那些梵文。

涂长风行至一片田地间,觉得此处落地保险,就收了剑决,往城里走。

经过城门口的赵春家,那店早已关门,也未出售,听不见师弟的往日的吆喝了。唉。他心内默默叹了口气,打开那门往里去看。屋内已经打扫整理过,应该是宋师弟叫人来收拾的。他慢慢看过了院内,各个房间,觉得心里黯然。坐在那庭院中感慨不久,他又想到还有要事,便向着那院中拜了一拜,转身走了。

宋古堂知道涂师兄今日回来,去查看了夫人的伤势之后,吩咐管家叫人守在大门前看着通报。涂长风刚一进门,他就出去迎了。二人见面,虽短短不到一月,却物是人非,三位师兄弟少了一位,令人不忍。双方点点头,也未说什么话,就进了书房。宋古堂又将前些日卜十七的事情说了,涂长风这才问道,卜十七失踪了,可查到什么消息吗?

宋古堂忧心忡忡,没有。我担心他已经去了乌鸣谷,因为当时跟小春说完那地图,想必十七默默记下了,也许那晚见到小春遇难后,他跟踪了那些黑影人。万一他跟去了,被发现,肯定抵不过那个头目,他功力甚高,十七不是他的对手。

涂长风思忖了一阵,说道,也未必。十七有他自己的规矩,他江湖上呆久了,不会像我们按部就班的行事。只是如今小春死的冤枉,一定要查个清楚,为他报仇。想当年我们几个来这里安身,就是为了躲避这些纷争烦扰,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小春替我们抵挡。他为人宽厚,又没心机,因此被暗算,实在替他不值。

宋古堂自责道,是我疏忽了,竟然没有多做打算。总以为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找上门去,最多只是来我府里罢了。只是我十分奇怪,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查到了小春师弟,是不是我们哪里疏漏了?十七失踪的奇怪,我并不确定是否跟他有关。如今,似乎只有找到那些黑衣人才能搞清楚。

涂长风劝他道,你也不必自责,都是命数而已。如今这般年纪,我们都不必过执着生死。死得其所毫无怨言,却受不得白白送命。不如这样,我看他们东西已经拿到,近日应当不会再来,只是不知他们拿了这个有什么用处。你把地图给我描一份,我前往去看看才放心。万一遇上十七,我把他带回来再做商议。

师兄!你们如此这般为我,我受之有愧,不如我们一同前往,这样也好有照应。总是你们在外奔波,我在这里如何安心。宋古堂觉得,自己不能一直站在师兄身后,需要与他一同担当,不然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涂长风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眼下这里需要人来守着,只得对他解释道,师弟,我受师父之命保你周全,这一生我是同你站在一起的,才对得起师父和你。况且,虽然山庄的事情略微稳住了些,但玉瑶师妹还是不免处在危险中,没有查清墨清师兄的死因,我们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你需要守在山下,待子萧来了这里,帮他谋划查探之事。而且,他会带来后山的机密之事,这又涉及到古梵文。我虽然略懂,但不如你更精通,因此你留在这里待他前来给他解答。我去去就回,此事不能耽误,万一晚了,十七遇到什么危难,到时候更棘手。

宋古堂见他说的严肃,虽平日听惯了师兄的话,如今却想争辩。刚要说什么,又被涂长风摆摆手挡下,示意他再说也无用。他知道师兄的铁脾气,便没办法,只得将地图拿出来,二人对着地图研究一番,又谋划了许久。

随后涂长风去看了夫人的伤势,又将仙草给了阿莲去煎药,这才回到房间里洗漱休整。

这一日,师兄弟二人过得十分艰难,傍晚时分涂长风去看了赵春的墓地。那墓碑崭新清晰,甚至还有些没有擦掉的石粉,被风吹散开。因为埋葬的紧急,又不敢声张,因此总觉得委屈了他。

他看着新翻的泥土,总有些不安的感觉笼罩在心头。才短短不到一月,发生这么多变故,到底是因何而起?他想了很多,连当年在山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放过,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又想到昨日余师兄与他谈话时,说到的墨玉山脉的事情,总觉得似乎每一件事情都有着说不清的联系,只是现在的信息都是支离破碎的,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明明沉寂了这么多年的“绛魂”,为何会突然被盗,残魂也忽然发作,难道真的是闻师弟所说的天星异象吗。墨清师兄又到底在悄悄查探些什么,遭遇了什么变数,这些都是去要一步步解开的谜。他看着赵春的墓碑,沉默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男儿本不该伤感情长,可近日接连的打击却让人难以平复心情。那镇外隐约的墨玉山,时时刺痛人的心,让人不得安宁。

翌日,涂长风探望了夫人,又去交代了管小虎,别过宋古堂后,便朝着那乌鸣谷出发了。

这地图看起来,似乎离琉璃镇并不算远,大概五六日快马的行程。只是此时管不得那许多,直接去了僻静处御剑便是。只是听到当时十七与宋师弟说的那些话,他心里有些担忧。如果真的如十七所说,乌鸣谷内有结界,自己的功力已经不如从前,不知道还能不能化解的了凶险。自己一生并无过多牵挂,除了宋师弟一家也无什么其他家人,若果真是交代在那里,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他还不知道,在乌鸣谷内,十七已经潜伏了数日,将那长石居的各处构造一一搞清楚。小巧的灵蝶从院子里飞了出来,停在十七手上,他依照着从前赵春教他的方法,描了地图,悄悄隐入山后的林中去了。

此时,天色渐晚,整个乌鸣谷隐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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