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车的速度倒也不慢,第二日午时便到了豫州城门,宋羽岑神智一直昏沉,醒过来的一两次眼神也十分涣散,似听不到别人唤他,一行人都对他的病情颇为焦急。
因为过城门,所以停住了马车,慕容瑾听着外面交涉的声音,心中有些焦躁。不知为何,都铎那日说的七日后大婚的消息总在她心中萦绕不去,即便是她强迫自己只想宋羽岑的病情,却也总是无法抑制它在思绪偶然空白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向她叫嚣。女子十分疲惫,却不知该怎么做。
正巧这时又听到帘外看守城门的士兵在闲聊:“要说七天后的那婚礼才不得了,皇上最宠的莺汐公主!啧啧,又是嫁给这天下最有钱的唐家少主。好像还说要大赦天下,而且整个京城都可以夜不毕户的庆贺三天呢。”
“哎,只可惜咱哥俩在这边守着,赶不上那热闹场面了!”
慕容瑾没有注意到他们下面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车壁,大赦,庆典,这些东西在她脑中环绕,她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压得喘不上气。都铎看着她的脸色不太好,心中明白,却也没说什么。
入城之后,都铎很快遣人去找寻大夫。只是那一个又一个鱼贯而入,却没有哪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更别提开药方治疗了。
都铎心下焦急,他清楚倘若治不好后琉璃的反映,这不免让他慌乱。他抓住那最后一个大夫怒道:“你们都是什么大夫,连个病都看不好!”那大夫见他身高体壮,又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在下实在……无能为力,您……再另寻高人吧。”
面带怒色的男子猛地将他扔出门外,对手下道:“再去找,把豫州城所有大夫都给我找来。”
翼国的卫士唯唯喏喏:“将军,豫州的大夫已经差不多都叫过来了……”都铎冷哼道:“这里的人懦弱,没想到大夫也这么没用!还自诩什么天国。早知道何必向这边走,直接回翼国便罢。”
慕容瑾听他这样说,知他可能是要回大漠,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被唐弈休了的事并未告知家里,双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了,年事又大了。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吧,又或者她还觉得能够挽回?可是那一纸休书白纸黑字,无不向她宣告自己的愚蠢。
却又不好同宋大哥去大漠,他是驸马,带她一个中原女子回去,不免让人生疑,更何况他现在昏迷不醒。就这样走掉,又担心宋羽岑,毕竟他是因为自己的话才落到如今的境地。
都铎见女子眉目间游移不定,开口道:“唐夫人,我打算还是将驸马送回翼国,那里必然有能够治好驸马的大夫。只是唐府喜事将近,恐不好在这时候邀请唐夫人去翼国做客……唐夫人,在下这就安排车马护送您回唐府。”
慕容瑾一惊,她不能回唐府,那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更何况,让她看着唐弈娶别人,她怎么能够。只是又直接被下了逐客令,怎好舔着脸继续跟着。女子道:“不劳烦都铎将军,我可以自己回去,”又看了看仍在沉睡的宋羽岑,“劳烦将军找到高人治好宋大哥。”
都铎心中舒了口气,他本以为女子会有所纠缠,却没料到她答应的这样爽快,于是坚持道:“唐夫人,京师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距离,你个女子回去总不方便,还是由我来安排吧。”见女子还要说些什么,又道:“不然驸马醒过来,也不放心。”
慕容瑾听他这样说,终是答应了。
2,
“唐夫人,我们马上就要到怀州境内了,大概还有三天就可以到达唐府,应该不会耽误您参加唐少主大婚。”翼国的一名卫士对慕容瑾说道,临行前,被将军反复叮嘱一定要在七天之内赶去江南唐府。
女子只是应了一声,有些出神的看着马车外边,回去参加他的婚礼,真是讽刺。不晓得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会像和自己成亲那时一样开心吗,慕容瑾想到那日便有些禁不住泛起微笑。
那天她披的嫁衣,是唐弈找的全庆贞国最好的绣房用天蚕冰丝修成的,他送来慕容府的时候还对自己说过保证这一定是全国最美的嫁衣,因为她是最美的新嫁娘。唐弈自己也是,带着那样大的红色绸缎系成的花,与他一直冷淡的气质不相符合,却还是一直挂着笑。挑开她头上的红帕时,那样默默的看着她,眼底里流露出欢喜。“甄儿,我多幸运。”
那个夜晚,自己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记在了心里。然而,即便在最动情的时候,他说出口的也是甄儿,可是自己被那如罂粟的毒药击中,宁可卑微的将自己当成另一个人,只要能在他身边。
现在呢,莺汐公主应该会有更好看的嫁衣,不知唐弈会不会在洞房之夜对她说同样的话。想到这里,心中抽痛,女子费力的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想强迫自己入眠,但只愿梦里也不要相见。
3,
唐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应是天子赐婚,穆月渠特意叮嘱每个丫鬟小厮都要着新衣。到处都是吵吵熙熙,倒也为平时冷清的宅院添了些热闹。
锦夜正执着唐珏的手看着下人们装饰,她一言不发,开始就很不看好这场婚礼,真是不明白大哥怎么想的:“珏,你说大哥真的就这样不管大嫂了吗,就这样把那小丫头娶进来?”
唐珏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小丫头?我没记错的话,那“小丫头”跟你差不多大,马上也是你大嫂了,而且她是公主,不可这样不合礼数的叫她。”
锦夜撅起嘴:“这有什么,我还是比她大一岁的,”顿了顿,又有些失落,“也不知道大嫂去哪里了,就算是省亲也该回来了吧。”
唐珏看着东厢,大嫂回自己家看望父母,要小住一段时间,大哥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可是却总觉得有些蹊跷,大婚就在后天了,大嫂不至于还不回来。
锦夜抬头看他,知道他可能也在怀疑:“我觉得大嫂这个事有些可疑,不如我明天去慕容伯伯家看一下?”锦夜的父亲与慕容家主人慕容翰是表兄弟,锦夜去也是可以说的过去的。
唐珏想了想,他也的确是很好奇,大哥是很在乎大嫂的,这点他很清楚,不管是他们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他都是能看出来的。以往回娘家,大哥也会陪着大嫂在那边小住几天,这次却不同,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情,于是默许的点点头,但又嘱咐小妻子几句:“去那边先在下人那边打听下大嫂在不在,如果不在,不要让慕容伯伯知道了,不然又会给大哥找麻烦。”
锦夜点点头。
第二日下午,唐珏正在房中看账本,却见锦夜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唐珏看她这个样子,也大致明白了几分:“大嫂不在家?”锦夜道:“是,伯父伯母都不知道,我差一点就问出来了。”
唐珏略微想了想,叫了个丫鬟去找穆月渠。
穆月渠进来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躬身道:“二少爷。”唐珏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行礼,他小时候穆月渠就一直看着他,所以感情也是很好:“穆叔叔,我想问你一件事,”见穆月渠看着他,唐珏又道,“我和锦儿已经知道,大嫂并不在家中,大哥又不跟我们说个所以然,想必穆叔叔是知道的,所以……”
穆月渠有些惊讶,口气却尽量平静:“二少爷,这个,属下也不知,也许是跟家里旁的姊妹出去游玩了?大少爷也没提过,应该是过一段就回来了。”
唐珏知他不愿意说,勉强也没用:“好,穆叔叔,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穆月渠走了以后,唐珏对锦夜笑了笑:“锦儿,看来我们只有用别的方式打听了。”
锦夜看着他,男子却只是拉过她,对她耳语了一番。
穆月渠出了西苑,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二少爷什么时候发现了。正在想的时候,却被人突地从背后拍了一下:“穆总管。”
是锦夜,“二少奶奶。”
红衣女子笑道:“穆总管,给我准备辆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穆月渠见二少爷并不在后面,不免多问了一句:“二少奶奶去哪里?”
锦夜道:“昨天去了慕容府,听那边的小婢说大嫂正在滢湖那边游玩,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穆月渠一惊,因为派出寻找慕容甄的人的确没有找过滢湖附近,说不准……锦夜看出他神色的变化,也更确定心中所想,于是催促他道:“穆总管,麻烦你了,这也是好不容易出去一次,怕我还没赶过去她们都要回去了。”
穆月渠回过神,忙道:“好的,二少奶奶,我这就去准备。”
见锦夜走开了,才向东厢走去,走进唐弈书房,对案边男子道:“少主,好像发现少奶奶踪迹了。”
唐弈抬起头,还没来及说什么,又想起敲门声。唐弈示意穆月渠噤声,道:“进。”
唐珏走进来,手上拿着账本,对唐弈道:“大哥,这两广五省的账目我已看过,有些事情想问你。”
穆月渠见状,道:“那属下先下去了。”却不想唐弈叫住他,并对唐珏道:“我与穆总管有要事,晚上再同你说账目的事情。”
唐珏应道:“没关系,大哥有事,我就先走了。”说罢,走出房间。心中已是了然,走进来之前,他已经听到了穆月渠的话,而大哥刚才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大嫂不见了,大哥也不知她如今在哪里,应该是在让穆总管找寻,只是还没有消息。但不知道大嫂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先找到大嫂,回去后再同锦夜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