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别宋羽岑后,慕容瑾好几天都在想着他的话,自己这样的自欺欺人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可是,又真的不敢面对那个后果,阿姊,我到底应不应该说。
想起姐姐,慕容瑾又在担心宋羽岑,他那天来的时候,还问了阿姐的墓的具体位置,应该是想去看看,不知可是找到了。本来自己想与他一同去的,又想他难得回中州一次,可能也想同姐姐单独待一段时间,还是不搅扰了。
算一下时间,也该去看望姐姐了,拿出纸张,慕容瑾开始写字。这也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最开始,阿姊刚走的时候,因为过度的思念,慕容瑾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想倾诉什么,都是写成书信,在阿姊墓前烧掉,好像她就真的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算是聊以慰藉。
将那已经完成的折好,放进柜子深处的木盒中,那里面已经叠了厚厚的一层,抚摸着那宣纸,慕容瑾叹了一声,姐姐,别怨我,很快就去看你的。
正在弯腰收拾的时候,慕容瑾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喉咙的异物感很是明显,只觉得马上就要呕出来,她俯下身,却又觉得只是干呕,然而心中恶心的感觉却还是不断袭来,她想起昨日在锦夜那里贪凉吃了些冰冻的茶羹,许是没有消化,这种小事也不要叫人了,休息下应该就好了。
晚饭时候,慕容瑾还是觉得没有胃口,也没有吃,早早的就坐在床上,拿着本花草集看,却又觉得书上的字晃眼,恶心的感觉又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她有些心烦的把书收起来,强迫自己入眠。只是闭了好一会眼,也只是朦朦胧胧。始终不能熟睡,隐约间好像还听到外面有声音,又有脚步声传过来。
然后就有略带凉意的手放在她额头上,她知道那是唐弈,却又不想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疲软的没有力气。
试过她的体温,却也好像没有什么高热的征兆,唐弈回头对丫鬟道:“夜里注意一下,明日一早请大夫过来。”
那看来他今晚是不会在这里了,慕容瑾有些模糊的想着,又觉得开始有困意,便睡去了。
从西苑走出来,唐弈快步登上了马车,穆月渠也接着登上了车,脸上颇有些忧心忡忡,这一次去蜀地就是为了查上次账目的事情,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多,而且突然出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让少主不得不亲自去一趟。
坐上车后,唐弈也还在皱着眉,在想着这件事情,有些东西急需去验证,也许比和宋羽岑的合作更要紧。说起这一次和宋羽岑的见面,在此之前,他也想了很久,正在风雨飘摇的庆贞王朝总是要被推翻的,现在要做的就是选择一个值得支持的对象。
唐弈生来就淡泊,然而唐府长子的身份,他接过唐家的担子也是自然的事。他没想过去追求什么更高的地位,但也决不可辱没祖上的家产,为唐家争取一个更好的环境也是他的责任,无法推卸。所以当初翼王托人找他时,他就这个利害关系思索了良久,但作为中州人,与翼族为谋也总让他觉得不堪,这一次宋羽岑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契机,允他的条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放在考虑的范围内,也不是不可。
也罢,先去蜀地弄清楚这件事情后,与他再谈。
2
走了许久,到清平镇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车夫转过头道:“客官,清平镇这就到了,你看中午也没有吃饭,要不要现在镇上吃点东西再往那湖边赶?”
宋羽岑却是下了车道:“你去吃吧,我还好,倒也不觉饿,一路上劳烦了。”递过一锭银,就向前走去。
白衣男子走在路上,小镇几乎没有变化,房子密密的挨着,几乎不留缝隙,一条窄窄的河贯穿了整个镇子,不知是不是为了应和这景致,水也流的缓慢,似这般舒缓的生活。人还是很少,有少女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敲打衣物,宋羽岑突然想到那一次来的时候,也是看到有女子在这里洗衣服,那时候慕容甄还在身边。
“羽岑,如果以后就住在这里,倒也不错,我也可以像她一样,每天拿着衣服,到这河边来洗。到时候,你就在那岸边小阁里做个教书先生,呵呵,怎么样呢?”
甄儿,当然好,那样,我还能每天都看见你。
到毓秀湖边的时候,夕阳都已快要落下,映在那湖面上,暖洋洋的橘色,要将人的心都融化。宋羽岑沿着那湖边走,那日没有问慕容瑾具体的地方,却有一种直觉一直带着他往前走。
果然,就在那次他与慕容甄坐着看落日的地方。那座坟孤单的矗在那里,很是矮小,他站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有些呆滞,虽然早就知道了她的死讯,虽然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却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走向那坟旁,手指拂过碑文上的字迹,小晨儿三个字的轮廓都显得那么熟悉,他一遍一遍的摩挲,好像在抚摸她的脸颊。
“姐姐的碑上,我没敢写她的名字,刻的是小晨儿三个字,同你的岑谐音,是我们打闹时的玩笑话,她喜欢我这样叫她,晨,岑,叫到了就好像你在身边。”
甄儿,我过来看你,从大漠,我知道有些晚了,你不要怪我。在大漠的时候,我给你写了好多封信,可是都没寄出去,我以为你早早的忘了我,忘了宋羽岑,忘了毓秀湖。我太傻了,是不是,太傻了,这么多年一直用恨你的方式想念你,可是甄儿,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你知道吗。
甄儿,我总在重复的做一个梦,就是毓秀湖,就是在这里,可是在梦里你还在我身边,还不是冷冰冰的泥土,你在我的怀中,就像五年前一样,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一直在告诉我,让我来这里与你相见,是不是。可是现在我来了,你却不肯再见我。
甄儿,你宁肯让瑾儿冒充你来骗我,却不肯再等等我,却狠心抛我一人在这里了?你不怕我再恨你了么,不怕它会持续一辈子么,所以,请你再出来见我一面,就算只有一面,行不行,甄儿。
白衣男子半跪在碑前,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要说什么呢,明明在来之前的夜里想好了的,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在她面前了,又不知道要讲什么了,不知要先说哪件,那么多的过往全都涌上心头,要先说什么呢。宋羽岑又想到了小的时候,和甄儿在慕容府玩耍,不管玩什么,她总会笑自己,笑自己不会说话,笑自己胆小,笑自己什么都顾忌。
现在呢,你会笑我傻,笑我恨,笑我明白的太晚,来的太迟吧?甄儿。
宋羽岑用衣袖擦去了碑上一小块泥迹:“甄儿,你不要觉得寂寞,以后我也会过来陪你,就像以前一样,还一起,看夕阳。”
他将唇附上去,印压在她的名字上,轻声唤道:“小晨儿。“这么好听温暖的名字,却也是虚幻,因为再无法亲口叫给她听。那坚硬又冰冷的感觉让他寂寥得心一直沉下去,直到十八地狱。
男子终于忍不住的低低哽咽了一声,将额头抵在那石碑上,久久没有起身。
3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许向那毓秀湖岸边走过去,却好像看见有一团白影在那墓前,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却又突然感到肩胛一紧,却是已经被人抓住,那人的腕力着实惊人,小许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掐断了,耳边又听到低低的一声喝问:“谁。”
吓得不敢动弹,男人求饶道:“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宋羽岑就着月光看过去,也不过是一个打扮普通的人,应该也只是镇上的人,便松开手,问道:“这么晚你到这里做什么。”
小许定睛看去,那人长身玉立,也不像鬼,便战战兢兢的答道:“小的是受人委托,定时间的来这里扫墓的。”
“扫墓?托你的是何人”
“一个姑娘,二十约莫的样子。像是官家的小姐。”小许怕惹祸上身,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清楚。
宋羽岑低下头,心中已是了然,又从襟中拿出银票:“往后来的勤一些,这墓碑要一直干净无尘没,”又想了一下,说道,“再在这边种一些花,就种兰花吧,最好最全的花色。”
小许接过那银票,上面的数字把他吓了一跳,那是自己一辈子,哦,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啊,买花也是绰绰有余的,正待抬头,却发现那白衣公子已经走开了,短短的时间已经要看不到背影,轻功着实了得。粗布衫的汉子看着那墓碑上的字,有些茫然,上次的那个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出手也大方,这次又是个惊为天人的公子,这小晨儿,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