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的连绵阴雨让整个兵营都笼罩在一片雾霾之中,今日凌晨,雨虽是停了,但是雨后的水雾却依然还是弥漫在兵营里的各个营房之间,就如此刻何无忌的心思一样,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杂役营低矮的土房里何无忌一脸忧郁地看着眼前的包袱,包袱是清早时候营门的守卫送过来的,据送来包袱的守卫说,这是一个小叫花子给他捎来的东西,包袱已经打开,包袱里一件衣服、一个腰包还有一封信,何无忌一眼就认出衣服与腰包正是苏幕清所有,信封里也更是简单,只是一张纸两行字,上面写着齐云楼、酒肉斋、辰时。刚才自己也去新兵营里打听过,苏幕清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在兵营里歇息,他会去哪里呢?他的衣服与腰包又怎会到了这里?何无忌有些不明白。
何无忌并没有江湖经验,不过他却明白眼前的东西显然是想告诉他苏幕清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手里,对方这是在约他见面,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呢?何无忌不知道,不过他相信,这所有的迷在齐云楼上那间神秘的包厢里都能得到解答。
在营里告过了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何无忌这才出了营门,此去是吉是凶,何无忌并不知道,不过何无忌知道不论在何时衣履整治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自身素质的体现,而无疑何无忌一直都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而且讲究的人。
从城西到城北并不远,所以没用多少时间,何无忌就站在了城北的街口,虽然时辰还早但大街上已经满是熙来攘往的人群,满身油腻的屠夫正在砍得叮当作响的生肉铺子里与前来买肉的大嫂们嘻嘻哈哈地开着让人脸红的玩笑,街口的包子铺的蒸笼上面正冒着腾腾的香气,贩卖着各式物品的小贩在大声的吆喝着,清早出来采购的伙夫厨娘正在各个菜摊前翻检着一天的菜蔬,还有那些在人群中匆匆穿过早起逐利的商人们,让整条大街热闹非凡。
走在人群中的何无忌仿一直觉得有人在偷偷盯着自己,就如一个人正在空旷的丛林里行走被身后猛兽窥视的感觉。会是谁呢?是米铺门前那担柴的老樵夫?还是那布摊上卖布的大娘?亦或是手拿着糖人的小姑娘?还是那半眯着眼装神弄鬼算命的瞎子大爷?他觉得似乎每个人都是,又觉得每一个人都又不是。
自从成为了一名意师之后何无忌的感觉已经敏锐了许多,但他还是没有办法找出监视着自己的人,因为他身边的人都实在太普通不过了,没有杀气没有敌意,每一个人都被生活打磨得失去了棱角。难道这些人便是自己的敌人吗?何无忌感到心里有些恐慌,他知道如果一个杀手可以把自己遮蔽得如此自然而无形,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何无忌缓缓在人群中穿行,他把意力放出监控着自己身边三丈的范围内,他感觉得到一路行来时时处处都有人在监视着自己,但令他奇怪的是在这些人的眼光里他却并没有感应到恶意。
齐云楼就在北大街的尽头,满漆黑底的楠木招牌,隶书金粉笔意张扬的三个大字,此刻正悬在了何无忌的头上。何无忌站在了楼外的阶梯上。
齐云楼里生意依然火爆,并没有与往日不同,门口接客的堂倌依然满面笑容,虽然他看见何无忌身上那杂役营的衣服时稍稍楞了一下,不过转瞬之间又即恢复了那职业化的笑容。
就在这笑容里,何无忌走进了齐云楼的大门,进门便是足够容纳上百人的大厅,虽然还只是早晨,但齐云楼里已经宾朋满座,就在何无忌踏进大厅之时,瞬时各种推杯换盏的声音,相互寒喧的声音,劝酒交谈的声音,骂孩子的声音混合着酒水、菜肴的香气扑面而来,再加上大厅里身着各种服饰装扮尽不相同的各式客人们顿时让何无忌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何无忌一边穿过大厅一边小心驱使着意力悄悄地向外伸张试探着,意力轻拂过那满脸酒意的豪客、头带金钗的妇人、大厅尽头衣冠严谨的那一群读书人,甚至包括那醉倒在角落里老先生,可是让何无忌感到失望的是他依然是一无所得,所有的人都只是在吃饭喝酒高谈阔论着,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大厅里突然多出来的何无忌,甚至没有一个人向这边扫过一眼。
穿过大厅便是二楼的贵宾厅,在齐云楼每上一层楼菜金便会翻倍的增长,自然二楼的客人就更少了,在二楼的整层楼里,只有两位脑大胸肥的商人正在饮酒说话,两人一致的穿金戴银满身饰物,一副恨不得把整个家当穿在身上的样子,两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事情,说到高兴处两人还会同时咯咯大笑起来,许是些市井闲话,所以两人都是一脸猥琐的神情。看着何无忌登上楼来两人先是一楞然后便露出了一副鄙薄的样子。
自从进入到了银杏城里这样的眼光何无忌早已是见得多了,早已宠辱不惊的他自己然也毫不在意,在这样的地方相信每一个人都不愿多呆,所以何无忌快步穿过向着三楼而去。然后他便看见了那两位商人眼里露出的惊鄂与谦卑。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就连酒楼里也分得阶级分明,何无忌无奈地在心里想道。
就在这时,一位小跑堂从身后追了上来,这应当是一位责任心极强的小跑堂,他地身上整洁的穿着齐云楼特制的跑堂衣裳,手里拿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本来一直在一楼各个桌子之间跑动,大声吆喝着各位客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当他看见着一身军营杂役服色的何无忌在齐云楼的贵客厅里乱穿的时候,他不禁绷紧了脸皮,尤其是在何无忌竟然还准备从二楼登上三楼的时候,他纵身过来拦在了何无忌的面前。
“这位客人,这三楼以上可不是随便那位客人都可以上去的了。”小跑堂看着眼前穿着杂役服色的何无忌语气生硬的说道,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自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练就了一套识人的本领,从客人们身上的穿着,说话的语气,行走坐立的姿态,当然最直接地还是从他们的钱袋上面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凭着这一双早就练就了的火眼金睛,这位小跑堂便直接地把何无忌拦在了上楼的楼梯上面。
“我是应人之约前来找人的。”面对这小小跑堂何无忌显然没有硬闯的意思,
“就凭你?有人在这上面约你?能说说约你的人是谁吗?”小跑堂一脸怀疑鄙夷的样子,
“我有必要告诉你是谁约我吗?”何无忌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其实最主要的是何无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上面等着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放你上去了。”那名小跑堂更是蛮横地向着楼梯正中一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看着眼前蛮不讲理的小跑堂想着生死未卜的苏幕清,何无忌不禁怒火中烧,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在某一个隐秘的地方正有一道眼光在窥视着自己,再看看面前小跑堂那洁净异常的衣服还有眼底里深深隐藏的得意,何无忌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看来对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摸清自己的深浅了.
转身退缩显然是不行,崭露实力强行通过只怕也不妥,感受着身后那两名商人嘲笑的眼光还有那道窥测的眼神,何无忌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纵身上前,然后出招,出拳便是昆山拳第四式火焚昆岗。
拳一出手,何无忌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嗤笑声,也看见了面前那小跑堂满面的不以为然,确实,昆山拳在大燕国实在是太低级了,但是何无忌却只修习过这样一种武技,虽然还有一种步法,可是此刻何无忌却不想太多的暴露自己。
小跑堂施展得却是一路掌法里面还暗藏着一些鹰抓,掌抓结合互相转换,变化多端。显然他的这套武技比昆山拳的级别要高,每一出掌都带起着嗤嗤的风声,而且招数也较昆山拳要精妙许多,一时间压制得何无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看着何无忌的窘态,小跑堂满脸得色,身后那两名商人更是爆出了哄堂大笑。
五招已过、十招已过、甚至十五招都过去了,小跑堂突然感觉不对起来,虽然自己优势占尽,可是却就是不能将面前这个穿着杂役服色的小杂役击倒,甚至十几招过去了,自己竟然没有击中这个小杂役身上的任何部位,虽然眼看着他一直被自己精妙的招式所压制,可是自己却偏偏就是找不出一招制胜的手段!
二十招已经过去了,何无忌却越打越轻松,仗着对自己强大的领悟力,他已经大致清楚了小跑堂那套掌法的拳意,他甚至已经找到了击败小跑堂的方法,他并没有急于出手,这只是因为他想看清整套掌法——因为他想偷师。
三十招已经过去了,何无忌越来越从容了,小跑堂却开始在心里叫起苦来,一套三十路的掌法已经使完,却依然没有办法击败面前这个来自军营里的小小杂役,而且对方使得还是那样低阶的武技,看来这个跟头真要载大了,想到这里,小跑堂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笑。刚才还在何无忌身后冷嘲热讽的两位商人这时也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看得出小跑堂是必败无疑了。果然,三十三招一过,眼见着小跑堂的掌法再也没有了新招式,何无忌轻笑一声寻着一个破绽,用着一股巧劲一拳将那小跑堂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