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宫外负责法事的道士早就在门外迎候着了,一看见灵车到来,便立时把黄老秋的灵柩引入了大殿左边一间专门做道场的偏殿。偏殿里早已备好了法坛香纸等物,还有席地而坐的两班道士。灵柩一抬进殿内,只见那两班道士们便立时诵经焚纸的忙活了起来。
一时之间殿内立时热闹了起来,各种法器的轰鸣声、道士的诵经声、亲属弟子的悲泣声加上宾仪们迎来送往的招呼声,混杂着殿内焚香烧纸的燎绕烟雾以及一张张悲伤的脸庞,让整个大殿里都弥漫着一种庄严悲痛的气氛。
在这殿内何无忌自然不能久呆,因为他觉得在这里他就是一个罪人,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银杏城也许黄老秋就不必死,是自己让一个已经退出了江湖是非的人死于了非命。何无忌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压抑也很愤怒,所以当他漫无目地的从殿内走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却到了殿后。
殿后好大一片菜地,菜地的尽头便是杜依依她们父子借住的土屋。土屋左边有一口用于积水浇灌的池塘,这样的季节池塘里的水早已干涸,只余下了几茎枯干了的荷叶僵直地向天矗立着。塘边却有一座草亭,四根连皮都没有剥去的树干胡乱支撑着一个稻草铺就的圆顶便组成了这个种菜人临时的休憩场所。
时已近晚,种菜人早已收工回家,此刻也许正在家里与着一家老小共度着那不多的快乐时光。但是,亭子却没有因为种菜人的离去而清闲下来,因为何无忌远远的便看见了亭子里三长两短的五个人影。
穿过菜地,绕过池塘,何无忌便看见亭子中五个人里竟然有两个人是老相识了。
只见亭中一身军营装束的苏幕清正一脸花痴的看着旁边的杜依依,平日里爱笑爱闹的杜依依却似换了个人似的文静得一言不发,紧紧着跟在一个中年汉子的身后,不过偶尔却也向苏幕清递过一个娇嗔眼色然后两人偷偷相视一笑。那中年汉子却是身材魁梧,满面髯须一脸的风霜之色想来便是杜依依那跑江湖卖艺父亲杜寒天了。
在杜寒天面前却端坐着两人正在对奕,执黑棋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子此刻正在为了一个角上的求活而苦苦思索着,执白棋的却是一个穿着杏黄道衣的胖子正胸有成竹的笑看着面前的棋局。
“此处不如用渡。”看着老头儿半晌不曾落子,何无忌不禁悄声提醒到。
“渡?如何渡?”面前的那老头儿显然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关窍所在,
“唉,先渡再尖,然后连消带打。这样不就盘活了吗?”何无忌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老头的棋力连银杏树下的于老头都还不如。
“看来这位兄弟倒是此中高手了?”本来已经稳稳占据了优势的白棋经过何无忌把黑子的这一番盘活立时落于了下风,胖道人看起来便有些不悦起来。
“明主持,这位便是我刚才说过的那位会下棋的兄弟何无忌了。”苏幕清在旁边立时插嘴说道,脸上满是得色。
“哦,是吗?要不贫道来讨教一番?”胖道人把面前的棋子一拂,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这位便是太清宫的主持明光道长,这位是银杏书院的覃院长。”苏幕清积极帮何无忌介绍起来。
“见过明主持,见过覃院长。”何无忌连忙招呼道,
那明光道长显然还在生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仅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做了应答,倒是那老头儿覃院长一脸笑容,看着何无忌说道:“早在齐云楼就曾领教了小兄弟那好一番泼皮手段,没想到你竟还下得一手好棋,真是失敬失敬了。”
何无忌这才识出原来这老头儿正是当日自己与苏幕清大闹齐云楼时坐在旁边那张桌子上的老头儿,想到自己当日那副无赖的样子,何无忌不禁脸上一红道:“事出突然逼得使此惫懒手法,倒让老夫子见笑了。”
“呵呵,年轻人不拘行径正是好汉所为,何愧之有?”那老头儿道。
何无忌没有想到这位书院院长竟然没有一点书生的酸腐习气不禁好感顿生。倒是对面的明道长仿佛有些不耐起来,连连催促着何无忌就坐。
告了个罪,何无忌便坐在了刚才覃院长的位置之上。那明主持倒不客气,看见何无忌一坐下便抢先执了黑子在自己左边的星位上点上了一颗,话不投机再加上今天的满腔怒火,一开局便采取了死缠烂打的战术,但凡黑子投子之处他必采取了纠缠手段与之战斗不休。虽然何无忌的棋下得毫无章法,所幸的是那明主持的棋办却是有限,根本不是何无忌的对手倒让何无忌的白棋四处追杀。一局棋下得是黑棋处处求生,白棋路路凯歌。
虽然已是寒冬,明主持的胖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倒是覃院长一言不发眼带笑意满脸惊叹的神情。只有不知机的苏幕清时常在一边大声叫好,还不时地向杜依依递去一个个得意的眼色。
在苏幕清的叫好声中,明光主持的脸已经越来越青了,棋还没有下完,看着棋盘中间寥寥无几的几小块活棋,他不禁喟然叹了口气道:“终是英雄出少年啊,常言道,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看你的棋艺大有前途啊。”
“是明主持你客气了。”何无忌也不是见风就长的人,看见明光主持失落的神情不禁又安慰起他来。
“只是你这棋风里杀气太重,不论为人还是奕棋,暴戾之气若是太重终难成大器,我看你闲时还是多来来我这里听经参禅,这样对培养你的心性定然会有莫大好处。”明光主持一边说道一边向何无忌瞅了一眼。
看着明光主持眼睛里那稍纵即逝的一抹精光,何无忆突然发现这明光主持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世俗,在他和尘同光外表的掩盖下应该深藏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位明主持不简单。”何无忌不禁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天色已晚,今日这棋局不如散了吧?何兄弟哪天有空可否来我小院转转?”一旁的覃院长从中解围道,
“散就散了吧,来日我可是还要向这位何兄弟讨教的哦。”明主持也满带笑意的说道。
向明主持、覃院长还有杜依依父女告过别后,何无忌带着恋恋不舍的苏幕清出了太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