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被灯照得敞亮，这栋楼靠近马路边，偶有几辆卡车从楼下疾驰而去，车上驼着高高的货物，从马路上压过，发出并不清脆的声音，沉沉地，快速的过，运往另一座城。马俊坐在台灯下，台灯没有开，灯泡里黑色的一小块，沮丧地看着小俊。马俊手里拿着笔，心情复杂得像错综得电缆，理也理不清，笔在纸上划，划了小半天。马俊把笔“啪”地扔在了桌上，躺倒床上，叹着闷气，嘴里长“哎”不已。他心里想走还是留，顺着父母的意去读大学还是跟同学南下打工？他想不透，周身冒着汗，十分烦躁，顺手把电扇拉近，眼睛也不去看，手一点点到最大挡的键，电扇“呼”地冒出了风，吹干小俊身上湿漉漉地汗液，一阵惬意，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小俊睁开眼，吊灯呆呆地看着他，小俊起身关了灯，坐到椅子上，仍是热，又把电扇转了过去。他不敢去出自己卧室的们，怕出去看到父母余怒未了的眼神。昨晚吵了一晚，父母让他去读大学，自己偏说读大学没有什么用，进去还挺正常，出来一下就变成了傻瓜，又找不到工作，还不如一个卖西瓜的。父母才不听他这些，小俊是独子，又是长孙，一家长辈全指着他考大学，将来好光宗耀祖，也给读中学的小辈们建立榜样，倘若他也不读了，将来下面更小的再这么做可不是有了借口。小俊从桌上拿过手机，给李乐发了条短信，上面写：我昨晚跟我爸妈吵了一晚，就差上房揭瓦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没有一分钟，李乐回过来：我爸已经上房揭瓦了，我不愿与他们争吵，以显示我决心已定，正上着网，我爸过来把我键盘夺过去，撅成两半，我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临走说，愿意去念大学再给我买更新更好的，我呆看着电脑屏幕一夜，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只好等你回。小俊看完短信，不知怎么回他，放下手机，继续沉默着。这时马母端着豆浆油条包子走进来，把昨晚脸上的愤怒擦去，变得温和，走到小俊桌子跟前放下碟筷，问：儿子，昨晚都没吃多少，一定是饿了，我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买这些吃的，没敢把你吵醒，刚才听你关灯的声音，想是醒，我热了一下，你快趁热吃。小俊闻到油条包子的香气，倒也觉得饿了，又想起争吵的事，打工的事，心想不能在马母面前摔下马来，说：你拿走，我不饿。哪有母亲不知儿子所想的，马母右转把窗户打开，
说：你这屋老关着窗户，多闷的慌。这早点你趁热吃，凉了不好吃。转身离去，把房门轻悄悄地关上了。小俊低头沉默，半分钟，回头往门方向看，没了动静，转过头来看着香喷喷的早点，胃响得厉害，赞美自己肚子争气，没在母亲面前“咕咕”乱想，也没洗漱，拿起筷子夹一个包子整个放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吃完端起意豆浆，一饮而尽，把肚子撑得像有了身孕，倚到椅子上把手伸到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抚摸起来，又从抽屉里拿出烟盒火机，抽出一支放到嘴里，大拇指贴在打火器上，“啪”一声孔里冒出一束火苗，送到烟头，惬意地吸了一口，一大团烟从嘴里徐徐升空。小俊又拿过手机，给李乐发了条短信：乐子，我看不能这么耗着，他们老拿糖衣炮弹射，我怕不日就把咱拿下了，马上出去聊聊。十几秒，李乐回过来：好，我在家也闷得慌，本来还困，现在困意全无，都市家园碰面，十一点。小俊大口大口地吸，烟顿时在房间一角弥漫开，又从窗户口跑了出去。小俊把烟头扔进填了半杯水的纸杯里，杯子里好几根烟蒂，十分浑浊。
小俊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一番，换了衣服要出去，马母立刻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小俊有没有带行李，见他两手空空，这下放了心，自己有监视儿子的嫌疑，时下年轻人反感这个，又面露笑容地说：要出去啊，中午回来吃饭不？小俊说：那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好随时监视啊？马母不说话了，又回自己的房间，看起了书，是林语堂的《京华烟云》。马母是下岗工人，原本在县里国企的一家机械公司做会计，后来全国国企一片倒，机械公司也没能幸免，怪那不争气的王经理，把公司分成好几块买给了几个投资商，自己从中捞了大好处，去别的地方买房养老了，员工却集体下了岗，生活所迫做起了各种生意，路边摊，百货销售员，临时工……好在马父机智，自己原本是一家国企制造厂的技术员，厂倒之际和几个厂里的元老承包下了那厂，厂长认钱不认人，才不管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员工，价格一分都不少。这几年厂里制度改革，效率一下提高，每年厂里分红，日子过得还算滋润，马母因此落了个清闲，在家专顾洗衣做饭，只盼着马俊早早地考上大学，好光宗耀祖，顺便据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那是其次，拿着文凭扫马路都能比别人高几个档次。
走十几分钟，到了都市家园门口，马俊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湿透，汗液不住地往外涌，头顶着大大的火球，灼烤得厉害。小俊被汗液浸得躁，掏出手机给李乐拨了个电话，手机里响着那段钢琴曲，十分优美，好让用手机的人忘了移X联X是个不优美的骗子，响了两遍也没人接，小俊又按下第二遍，这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他回头去看，是李乐。李乐说：别打了，我出来时我爸怕我用手机联系兄弟们借钱潜逃，手机也给拿去了，给了我一百，看他多聪明，坐车南下是一百一，叫我想清楚了，好好地想。小俊笑了一下，阳光变得更强烈，把小俊的眼睛晒得眯成一道缝，说：我们先去都市家园喝点东西，乘乘凉。两人走进去，被空调吹得霎时浑身舒爽，点了两杯刨冰，依靠在最靠近里面落地窗户旁享用着。窗外烈日下急匆匆地行人，放佛要被这烈日烤焦，快速地走，卖油炸的也把摊子推到阴凉地，避免阳光的锋芒，这天气城管人员也说不定躲在城管局里吹空调偷着懒，路边摊主像是预料到了这点，并没有防御的举措，整个身体都松垮着。小俊说：我真拿这事没折了，走是不孝，不走对不住自己，我早想自己出去干事业，哎……真不知怎么办。李乐生性乐观，真对得起这名字，笑着说:不急不急，这事也没什么办不办的，我们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只是我们这一走，你妈上吊，我爸跳楼，业也没干出来，倒弄得家破人亡，他日九泉之下我们有什么面目见列祖列宗?啊，哈哈。小俊说：你别嬉皮笑脸的，这事多严肃，一不小心就要去浪费四年光阴，不过你讲得也对，上吊跳楼是不会，我们这一走没了读大学的念想，再想去拿着录取通知去人家也不要了，尘埃落定，我们回家总要看脸色。小乐说：要不我们先去上？这事我想了一夜，我们本来是想父母屈服来着，现在表现得这么坚定，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念，否则就是不孝，我们可以对老师不孝，对父母不孝将来我都
不好意思生小孩，就是生了被他知道我这往事，多丧气啊。小俊拽过吸管，轻轻吸着，左右思量了一番，拿起餐巾纸抹去脑壳上的汗，说：罢了罢了，那还是去读。我也想，我们组织不够庞大，就这样下江南，不知会不会骗得只剩内裤。吸了一口，又说：反正读大学也是下的江南，我们循序渐进，伺机创业吧。李乐一拍桌子，说：说得精彩！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我跟你说，昨晚我弟都来劝我说：哥，你就去读大学吧，我同学的哥哥姐姐都读了大学，你不去读，我将来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了都。你说说，我弟这话说得我多丢人。小俊心中落了定，这时听到李乐的话，不禁失笑，嘴里的冰差点溅出来。下午时天空泛起了乌云，把烈日不知遮哪里去了，路上仿似蒸笼，要把人间一切水分都蒸上天空，可惜蒸不走高考中的水分。
马俊和李乐又去对面一家小餐馆吃了饭，填了肚子才分了手，临走时李乐说：小俊，晚上别忘了同学聚会。马俊问：哪来着，这几天我郁闷南下那事，什么事都给忘了。李乐想了想，貌似只记得有这回事，说：呵呵，我怎么也给忘了，等等，我给何伟打个电话。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何伟的电话，响了半天快绝望时电话里想起了何伟的颓废的声音，李乐问：大伟，今天晚上咱在哪聚会来着？何伟说：就咱平时吃的那排挡，记得带五十块，要凑的。那声音底气不足，不用想是昨夜玩了通宵游戏，刚睡下不久李乐挂下电话对马俊说：他说了，就咱平时常去那家排挡，带上五十块钱啊。马俊说：好，知道了。晚上见吧。各自分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