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我的性格开了个口,蚕蛹一样被时间一点一点的撕裂。小学的时候老师在意见簿里会写,该生很内向。初中的时候老师在意见簿里会写,该生有点内向。高中的时候老师在意见簿里会写,该生很活泼。到了大学,我们班的班主任看见我第一句是,你怎么又来了。
初二那年爸爸单位给置办了集资房,虽然优惠了很多但是仍然需要十万块左右的大洋去换,爸爸很着急,回到家给妈妈下了圣旨,借钱去。妈妈很不平,你怎么不去借,爸爸很无赖,我能借到还用你?
妈妈虽然怒火中烧但是机会难得,还是硬着头皮挨家挨户讨钱去了。从早上转到晚上,妈妈凭借她经久不衰的人格魅力凑到了8万块大洋,还差2万块大洋怎么办,妈妈蹲在马路边上愁,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一拍大腿弹了起来,开始往小叮当家走。
小叮当是仁叔叔的孩子,仁叔叔是妈妈的老乡兼老相好。仁叔叔年轻的时候其实长的也还不错,白白净净的戴个银色的金属框眼镜,高高瘦瘦的,很斯文的一个男人。妈妈其实挺喜欢任叔叔,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暧昧着,只是姥姥嫌任叔叔的爸爸找了个狐狸精甩了她妈妈所以在妈妈耳边嗡嗡了一句,就怕他将来随他爹。之后,妈妈就再没跟任叔叔联系过。后来听说他在妈妈结婚之后也结了婚,在妈妈离开姥姥家后也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再后来他们俩在同一个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里同一个大院儿里相遇了。重逢那天妈妈身边跟着我和弟弟两个跟屁虫,任叔叔身边跟着小叮当。妈妈说,你怎么也来了?任叔叔明知故问的说,你也住这?然后大家寒暄两句,各怀鬼胎的拉着自家孩子回家了。后来任叔叔跟我说,其实他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没忘记妈妈而已,只是想远远的看着妈妈而已。我听了之后的想法是,要是任叔叔是我爸爸该多好。
任叔叔跟爸爸妈妈来这的时间相差不到一年,但是四年后各自所取得的成就相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那时候爸爸仍旧是社会主义旗帜下一名伟大的工人,每个月工资最多的时候数数也就两个零。而任叔叔当时的身家已经百万了,这个结果估计小尾巴一样尾随妈妈来到这的任叔叔也没想到。据小叮当透漏,任叔叔刚来的时候也就开了个小卖部,没想到整天卖牙膏牙刷油盐酱醋茶赚的钱多的让任叔叔和小叮当妈妈大跌眼镜,小叮当的妈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媳妇,下的厨房却上不了厅堂的那种,但是却很旺夫,因为她不仅把任叔叔的小卖部经营的井井有条,在赚到钱之后她没有跟任叔叔商量着是去银行存个一年呢还是三年的问题,而是跟任叔叔商量着要不咱再开个小饭馆?
四年之后,任叔叔当初的小卖部变成了现在的连锁超市,当初的小饭馆变成了现在的连锁餐馆,而爸爸连买个10万块的集资房都要把妈妈赶出去到处凑钱。
到小叮当家的时候,妈妈在门口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敲了门。然后妈妈听到小叮当的妈妈吧嗒吧嗒穿着拖鞋跑过来开门一边用浑厚而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说谁呀,开开们之后小叮当的妈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礼貌的笑着说,你找谁?妈妈咽了口唾沫尴尬的说,我是任泽的老乡。说完之后小叮当的妈妈立马笑开了花,老乡啊,赶紧进来赶紧进来。
十分钟之后,妈妈凑够了十万块从小叮当家点头哈腰的走了出来。小叮当的爸爸见到妈妈之后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很客气。妈妈硬着头皮说明来意了之后,小叮当的爸爸就说了三句话然后就让小叮当的妈妈给了妈妈两万块钱送妈妈离开了。一句是,借多少?一句是,哪个搂?一句是,哪间房?
等我们搬进去了之后妈妈才知道,任叔叔为什么要问这么具体,因为任叔叔托关系买了我们家对门。
后来跟我一起上学的人又多了一个。小叮当比我大一岁,高一个年级。我上初二那年13岁,小叮当上初三,14岁。那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小叮当全名叫什么,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小叮当。因为小叮当小的时候跟大雄的小叮当真的很像。小的时候小叮当长的就跟个球似的,大圆眼睛,大圆脑袋,大圆身子,一点棱角都没有。因为家里开超市,小叮当口袋里还经常会掏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拖他的福,当时很流行但是一般家长都会觉得贵不给孩子买的最奢侈的小飞机小汽车小手枪我和弟弟都玩过。
搬家之前,院子里还有个小女孩叫朱谷丽跟小叮当一个班,长的有点混血儿的感觉,浓眉大眼高鼻梁,总是扎着两个很长很长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的出现在小叮当的面前,其实朱谷丽长的挺漂亮,长大了肯定是有棱有角性感美女的那种类型,只是皮肤人如其名的是朱古力色的,在那个时候还不太流行,导致人缘不太好。要是有人跟她走的近了,就会有好多小朋友轮番去给他做思想工作,说别跟她玩,她不好。你要是问为什么不好,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不好就是了,她可坏了可坏了。其实他们不是不喜欢朱谷丽长的黑,他们是不喜欢朱谷丽长的跟他们不一样,就像他们不喜欢我一样,因为我长的太白,还有一头黄头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小孩真的很天真,很可爱。
朱谷丽很喜欢小叮当,一见着小叮当就乐的跟朵花似的粘过去。小叮当是属于那种爱憎分明的人,谁对他好他会双倍的还回去,谁对他不好他会十倍的还回去。更何况朱谷丽还是个小美女,小叮当更是来者不拒。当时有很多小朋友都传小纸条给小叮当说朱谷丽的坏话让他要把持住不要被他的美色所诱惑,小叮当乐呵呵的听完继续跟朱谷丽乐呵呵的腻在一起。然后很多小朋友又陆续的在背地里传小叮当的坏话,说他跟朱谷丽在一起也变坏了之类。可是坏话传了两三天就被小叮当无所不能的口袋反击的粉粉碎,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所有的小朋友又跟拥护黑帮老大似的把小叮当推上了帝位。
朱谷丽很开心,慢慢的融入到小朋友们的圈子里,对每个小朋友都堆着笑,除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朱谷丽很讨厌我,每次见到她我都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哆嗦半天,因为每次见到朱谷丽她总是恶狠狠的瞪着我,把我吃了的心都有了让我感觉跟见了讨债的似的。我怀疑上辈子我没还清朱谷丽的钱就挂了,以至于她这辈子还一见着我就针尖对麦芒。开始还好,她也就瞪瞪,后来直接演变到人身攻击,我怒了,凭什么啊?都喝了孟婆汤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啊?
有一次,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蹲着看门。朱谷丽当当当的敲门,我打开门看到她特别惬意的在嚼冰块,就是小的时候经常吃的一个小袋子装着N多冰蛋子,有雪碧味的有可乐味的有水果味的那种。我不知所以的问她,有事吗?她嚼完了嘴里的开始掏袋子里的,我本以为他会拿出来扔到自己嘴里的,没想到那块冰疙瘩划过一道个华丽丽的抛物线特别瓷实的砸到了我的脑门上。砸完了之后朱谷丽刺溜就蹿了出去。跑的那个快。我靠,凭什么啊?我怒了,家也不要了,敞着个大门就溜烟的追了上去。于是,家属大院里轰轰烈烈的上演了一出龟兔赛跑的经典剧目,因为当初妈妈提前一个多月就把我生了出来,后来乡下姥姥家生活水平又有限,我是属于那种先天不足加后天有限的营养不良,一切的运动项目都是我的软肋。
话说妈妈当初生我的时候只能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那天妈妈挺着个大肚子照常上班当监工,在果腹厂里溜达了两圈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她走到哪打扫卫生的大妈就拿着个拖把跟到哪啊?于是妈妈转过身问大妈,你干嘛老跟着我啊?大妈很傻很可爱,悠悠的说,你身上漏水……这时候妈妈才意识到,羊水破了!没想到妈妈比大妈还傻还可爱,因为妈妈撒丫子就往医院去了,只是她去的方式是骑自行车。
到了医院,妈妈仍旧很傻很可爱,因为妈妈居然很天真的问医生,羊水还能再弄回去吗?我还没到生的时候呢!医生很无奈,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看妈妈,然后下了道圣旨,等着生吧!于是我在妈妈粗枝大叶的呵护下,诞生了,净重1.9kg,毫无悬念的早产儿,并且一直秉承着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革命宗旨顽强的活着。
所以,如果朱谷丽不停下来的话我绝对是那只毫无胜算的龟。
但是,跑出去大概两千米,朱谷丽停下来了,然后在那等着我继续优哉游哉的吃他的冰疙瘩。我那个心肝脾肺胃啊被怒火烧的噼里啪啦的,于是我更加卖力的倒腾着两条小细腿,我开始怀疑朱谷丽想趁机累死我以报上辈子我没还她钱的仇。可是,我却是个不擅于报仇的人。虽然对于他无理取闹的可耻行径我是深恶痛绝的,但是等我真的气喘吁吁的追着她的时候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好。憋了半天,我哆哆嗦嗦的说,干嘛要打我?朱谷丽继续咔嚓咔嚓的嚼着他的冰疙瘩,嚼完一口她说,不为什么。口气跟喘气一样轻松。我靠!凭什么啊?我胸中的心肝脾肺胃再一次被他激怒了,然后我用我的实际行动报复了她,惩罚了她,让她知道我不是hellokitty。我一把夺过来她手里的冰块然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这还不解气,我还用脚用力的把他们都跺的粉粉碎。完事之后我一溜烟的跑回了家,然后把门反锁了起来,自己偷着乐了好长时间。现在想想,或许,朱谷丽在看见我跑开之后,笑的比我还欢畅。
后来,我和小叮当搬到新家之后,朱谷丽也搬了家。可喜的是她们家跟我们家不是一个小区,可悲的是她仍旧会每天骑着自行车过来跟小叮当一起上学,也就是跟我一起上学。朱谷丽脸皮厚的程度从那时候就开始就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庆幸的是,朱谷丽的黑色陪伴也就维持了一年左右,因为我悲剧般的变身和小叮当悲剧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