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的悲痛,流放的命令仍然是不可抗拒的来了,除了玉家众人,一起上路的还有一些犯官家属,大约二三十人,由一队官差押送着前往西北,出了京城,上了官道,眼看离故乡越来越远,客死异乡的下场不可避免,众人不由得都悲从中来,恸声大哭,官差朝哭得最厉害的一个老人一耳光扇过去,“号丧啊!还以为你是当官的啊!小心惹怒了老子,一刀把你劈了!”
老人嘴角淌血,由家中年轻人扶着,再不敢出一声。
官差满意的看到威慑起了效果,嘴里呼喝着:“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要是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有你们好瞧的!”
玉家女眷带着脚镣手铐,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最后面,官差在后面不停的呼喝,不时推搡几下,催促着快走。
顾姨娘走快几步,迎向带头的官差,“官爷,您看能不能把咱们的脚镣手铐取下来,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想跑也跑不动,再说还拖累了大家,耽误了赶路。”官差鼓起眼睛,正要怒喝,顾姨娘适时的摸出一副手镯,塞到他手中,抄家的时候因为都是女眷,所以官兵并未搜身,也亏得顾姨娘机灵,打入大牢时,将身上值钱的东西贴身藏了起来,要不也被看守的牢役搜去了。官差得了好处,想到顾姨娘的话也有点道理,便令手下人将她们的脚镣手铐除去了。除了沉重的桎梏,玉家众人才多了几分力气,脚步也加快了几分,生怕万一落后,又被要求戴上。
傍晚时分,众人已赶到驿站,驿站小吏赶紧安排官差们饮食,把犯人们关进两间大屋子,男人一间,女人一间。房子本来还算大,但住进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后,还是显得拥挤,屋子里没有床,地上横七竖八的丢着几床破棉絮,时已至六月,天气热了起来,人人蓬头垢面,一股酸臭味在屋子里弥散开来。玉无痕生性爱洁,这时闻着身上散发出的馊味,欲哭无泪。经过这些天,她渐渐坚强起来,仿佛突然长大了几岁,开始挑起嫡长女的担子。她望着瘦得不成人形的娘亲,安慰道,“娘,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自欺欺人,玉英华已经问斩,尸首都未曾见到,树倒猢狲散,没落井下石就是好事,还有什么人会帮她们平反?
天色渐暗,屋子里点着了一盏油灯,跳跃的火光印得墙上明灭不已,累了一天的人们很快睡得沉了,香宛如斜靠在墙角,盯着油灯的火光,如今的她身上再找不到江南美人的风韵,杏眼衬在消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大了,只是早先死气沉沉的双眼中如今有着一丝疯狂,映着斑驳的灯光,看上去竟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她拉过顾姨娘,低低地说了几句,顾姨娘惊道,“小姐!”香宛如点点头,眼中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顾姨娘微微颌首,不着痕迹的靠近家人,逐一摇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会意,也都坐拢来,香宛如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咱们把这油灯的油倒在棉絮上点着,等火势一起,咱们就往外冲,横竖都是死,逃得一个是一个!”说到这里,声音里已有几分凄厉。
“娘!”玉无痕低低惊呼,她没想到生性柔弱的娘亲竟然酝酿了这样一个大胆的逃亡计划,玉无瑕捏紧拳头,“大娘说得对,我们这样子就算活着到了西北,也会受不了几年折磨就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一赌,逃得一个是一个!”
其他人也默默赞同了这个计划,香宛如望着身旁睡得正香的玉无缺,对玉无痕道:“无痕,你是大姐,无缺年幼,你就负责照顾好他,其他的人则分散逃命,如若逃得性命,”她声带哽咽,“咱们明年的今天就在城外十里亭相会,就当全了大家缘分一场······”
顾姨娘捂住她的嘴,“小姐,会把别人吵醒了,到时想逃都难了。”香宛如心知是正理,忙擦干眼泪,收敛起伤悲。看看熟睡的众人,香宛如将身下的棉絮扯烂,倒出灯油淋在上面,所幸灯油是新添的,满满一瓶,否则火势刚起,就会被扑灭了,等做完这一切,香宛如站起身来,轻手轻脚越过地上横陈的众人,解下腰带,将门闩用腰带穿过绕了几圈系紧,打了个死结,以防火势一起,就被官差破门而入,把火给灭了。
此时外面远远传来官差的喝声,“干什么还点着灯,还不快睡觉,是不是不想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