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轩辕玦的一句话,根本无需玉无垢多费唇舌,一应交接事宜异常顺利,平阳公主那边另外派了一位簪花来接替她的工作,她需要做的只是将行李打包,从桂华院搬到清心园。珍珠得知她得了轩辕玦青眼,冷嘲热讽之余又不免有些羡慕与嫉妒,玉无垢面上淡笑着,心中对于终于能脱离楚王妃的监视还是有着几许开心的。话说那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楚王妃知道她将要转移阵地,去祸害另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会不会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怀着对楚王妃的恶意揣测,玉无垢拎着小包裹,在珍珠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得异常潇洒,可是这种潇洒在她磨磨蹭蹭走到清心园的门口时就消失无踪,徘徊着不肯进去,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直到在门口不停打转以致于腿有些酸,她才一抬头一挺胸,仿佛慨然就义般踏步进门。
清心园果然很清心,偌大的园子却没有看到几个下人,玉无垢在前院里转了一圈,连个上前来打招呼的人都没有,唯有墙角处有两个仆妇在自顾自的绣花晒太阳,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一切让她不由得怀疑,莫非自己走错了园子?
幸好轩辕玦及时出现在院子里,他看了一眼因为没人搭理极其郁闷从而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玉无垢,嘴角朝上勾了一勾,道:“随我来。”
极富命令式的语气让人不容置喙,玉无垢暗地里哀叹一声,亦步亦趋的跟上前去。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游廊前行,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怪石,尽头处便是一溜儿房舍,轩辕玦走进其中一间。
这显然是一间书房,房间不大,靠窗处是一张黄梨木书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籍,同色的雕花带扶手座椅放在书桌旁,白花花的墙壁上异常干净,没有附庸风雅的挂上几幅画,四周也没有花鸟虫鱼等摆设,甚至连棵草都没有。玉无垢环视着四周,得到的结论就是轩辕玦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传闻他从不近女色,如今看来,传言恐怕是真的。
轩辕玦指着书桌道:“往后你就在这里侍候着。”不待玉无垢应是,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的字写的可还能入眼?”
玉无垢应声答道:“以前临过卫夫人贴的。”
对于这天下闻名的女书法家的字,轩辕玦是嗤之以鼻,“卫夫人贴是清丽有余,遒劲不足,太过小家子气了,不过对于女子来说,也还不错了。”
玉无垢一向喜欢卫夫人的字,认为其字妙就妙在清秀灵动,娴雅婉丽,岂知到了轩辕玦嘴里就成了小家子气,遂忍不住腹诽其大男子主义。
轩辕玦又指向靠近里面的一张屏风,“往后你就在那里住。”
玉无垢这才发现屏风后面是一扇门,依着轩辕玦的吩咐推门进去,发现竟是一间比前面书房还要大上不少的屋子,屋子里采光很好,靠南的窗子半掩着,从窗子里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一丛散发出馨香的雪白,在冬日的阳光里舒展着枝叶——正是她最爱的冷茉。屋子里床柜桌椅一应俱全,靠近窗子边居然还有一张摆着黄铜镜的梳妆台,床上被褥也都是新的。轩辕玦没有进门,倚在门边看着玉无垢似乎很是满意的模样,不想打扰她短暂的幸福,只是静静地看着。
轩辕玦身边的下人很少,只有一个做饭的仆妇,一个跑腿的小厮,一个自幼跟在身边的管家和一个粗使丫头,加上新任书童玉无垢,总共也只有五个人,这在动辄仆役成群,前呼后拥的王府中实是罕见,况且还是楚王世子,未来的王府主人。这让玉无垢对他的分析中又加了一点:也许是年少时有过什么阴影,轩辕玦很少相信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玉无垢无法不将眼前看到的和前世电视剧中的某些情节联想起来:因为母亲早逝的男主年幼时遭受后母的迫害,从而让男主变得冷酷、多疑、不再相信人世间还有真情,直到活泼开朗又善良的女主出现,才渐渐融化男主冰封的心云云······
远了,远了,赶紧扯回来。好吧,玉无垢承认真正的原因还是自己太闲了,闲到只能在脑海中尽情想象各种有关无关的场景。原以为做郡主簪花,一个月只教三天已经够清闲,想不到做轩辕玦的书童更清闲,因为轩辕玦经常不在。没了主子的书童还能做什么呢?只有每日想些不着调的事情自娱。
······
······
天空终于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只不过半天的功夫,积雪便已埋至脚踝,整个天色却还是阴沉沉,如同沉甸甸的铅块,仿佛随时会压下头顶来。一直不歇气飘洒的雪花跟着嗖嗖低吼的冷风不时地从半露的窗子里卷进来,落在玉无垢的身上,不一会儿便融化成小小的水渍,消失不见。
屋子里生了炭炉,显得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玉无垢就靠在窗子旁边,手边上捧着个暖炉,半坐半躺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椅子上,一张大而厚实的驼色羊毛毯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张小脸在外面。
轩辕玦进门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暗道没有自己在,这个临时的小书童反倒过得无比惬意。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正百无聊赖欣赏着雪景的女子懒洋洋地回头,这才看见主子的归来。
玉无垢赶紧掀开毯子,突如其来的冷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轩辕玦这才注意到她似乎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袄,不自觉皱眉问道:“怎的穿这么少?”
玉无垢有些尴尬的道:“原本以为世子爷今日不会回来,所以正打算午睡一阵。”
轩辕玦看了看半开的窗子和铺着绒毯的躺椅,问道:“你就睡在这边?”
怎么看轩辕玦也不是会在意下人起居这些小节的人,不知今天怎么会有闲心过问这些?虽然心中疑惑,玉无垢仍是低眉顺眼的回答,“关着窗子虽然暖和,但总觉得气闷,不如开了窗子舒坦。”
轩辕玦对于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这位大少爷心血来潮想问一问而已,总之他没有继续追问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吩咐玉无垢道:“去穿得暖和些,跟我出去办些事情。”
玉无垢这才注意到轩辕玦身披一件黑色狐皮斗篷,脚下的靴子尚有积雪,显然是才从府外回来,便依言进到里间,换了一身厚实的杏色袄子,又拿了件大红色翻领狐毛披风在手里。在红粉别院四年,虽说没了人身自由,却从不曾短了吃穿,倒也置办过几件像样的衣物。
出门后就见一辆青色四轮马车停在外面,轩辕玦的贴身小厮四儿就站在车前,一见玉无垢出来,便赶上前鞠了个躬,道:“请姑娘上车。”
玉无垢踏着他放下的小墩子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赫然发现轩辕玦居然也坐在里面,她一时犹豫要不要下车,轩辕玦睁开半闭的双眼,道:“坐下来吧。”
玉无垢只得寻了个离他较远的地方,侧着身子坐下去,她如今虽说不再怕他,但这样面对面坐着,心中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她只得掀开棉布车帘子的一角,装着朝外面看去。
好在不多时,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下来,四儿在外边恭声道:“世子爷,到了。”
不待轩辕玦吩咐,玉无垢便抢先下了马车,只见马车停在一条街道中间,这是一条处于闹市的繁华商铺大街,商铺前各式青幡在寒风中烈烈作响,因逢大雪,倒有一大半商铺没有开门。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仅有几家开门的铺子,玉无垢抬头看去,“泰安记”三个大字挂在店门正上方,轩辕玦带她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血拼?念头刚一浮现,玉无垢就被自己给逗笑了,轩辕玦?冰天雪地里来血拼?不是他脑子坏掉,就是自己脑子坏掉。
轩辕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偷笑的玉无垢,大步朝迎上来的几个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