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店铺,马上有几个人迎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身材干枯瘦小,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走起路来却是步下生风,极是快捷,几步就把跟在他后头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甩开了丈余。
那瘦弱老者一双绿豆眼顿时灼灼生光,满面喜色地躬身行礼道:“世子爷,您可来了,咱们可有了主心骨了。”
轩辕玦挥手示意他起身,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跟在老者后面的其中一人恭声答道:“回禀世子爷,各分号都派了人过来,如今正在逐一核实、抄写账册,只是数量确实太多,要想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恐有些为难。”
“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轩辕玦冷冷的用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众人无不噤若寒蝉,“不论你们是从分号再调些人手也好,不吃不睡也好,七天内我要看到结果。”
众人诚惶诚恐的齐声应是,轩辕玦缓了脸色,指着玉无垢向众人道:“这是我贴身侍婢,字写得还算过得去,这些天来给你们帮下手,于掌柜,你负责教教她。”
被称为于掌柜的老者上下打量着玉无垢,见她生得美艳,穿戴衣物又浑不似下人,只道是轩辕玦的新宠,心说原本就忙得不歇气,竟还要招呼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女子,即使有百般个不愿意,也只得连连应承下来。
两人接着被迎进里间,尚未进门就听见“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热闹异常,展现在玉无垢眼前的是一番纷忙景象:整间屋子里或前或后摆了不下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有一到两人,或是在奋笔疾书,或是在拨着前方的算盘珠子,此情此景让玉无垢仿佛置身于前世的办公室中,当年她也是这样,一人一张办公桌,只是电脑换成了算盘。这一切让她生出了无比的亲切感,有种即刻投身职场的冲动。
于掌柜将她带到一张墙角的桌子前,小山一样高的账册摞在桌上,桌前却没有人整理。于掌柜指着这些账册道:“这些账册有些年头了,有的被虫蛀蚁咬,有的已经发霉发烂,姑娘只需将这些账册重新誉写一遍即可,有不懂的随时来问小老儿。”
玉无垢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在桌前坐下来,伸手拿过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账册上满是积尘,用手轻轻一掸,飞扬的灰尘将她呛得连连咳嗽,还不待她动手翻页,打头的第一页就自动脱落,在空中画了个极优美的弧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望着眼前一摞这种残破账册,玉无垢有些头大。
烦恼归烦恼,事情总是要做的,想着先前于掌柜眼中的暧昧意味,玉无垢不禁有些羞恼,她将账册翻开,拿过一本空白账册,毛笔醮了墨汁,秀美的字迹落在白纸上。玉无垢很喜欢写字,每当有什么烦心事时,她便临帖,将全副心神贯注在一管羊毫之上,一张白纸之间,砚台中的墨慢慢的晕开,独有的墨香渐渐在空气中氤氲,看着那些点横竖折如何一步步变得隽永、秀丽、灵动,每当此时她便有一种无比的宁静感。所以当她提起那支极为普通的毛笔开始落笔时,耳边的嘈杂、心头的不快顿时离她远去,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深谷的幽兰。
轩辕玦四处巡查,不时向于掌柜等人嘱咐一番,得空时顺便望向玉无垢所在的位置,只见她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急不徐地在抄写着什么,表情显得分外宁静安详。这是轩辕玦第一次仔细地看她,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身上还是披着那身大红色的披风,越发衬得肤白莹玉,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与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右边眼角那颗红色的泪痣清晰可见。轩辕玦突然发现,这样的她俨然又是一种面貌,脱去了妩媚,整个人变得清穆空灵。
玉无垢浑然不觉轩辕玦的目光,似乎抄完了一段,她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的翘起了嘴角,放下手中的笔,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便又低头继续。
轩辕玦不悦的叫过于掌柜,“怎地没有准备火炉子?”
于掌柜看了看四周烧得正旺的火炉,颇有些纳闷,轩辕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更加不好,“再多加两个,顺便给姑娘送个暖手炉子。”
于掌柜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世子爷嫌炉子生得太少是假,怜香惜玉是真,便忙不迭地吩咐下去。不多时,一个精巧的暖手炉便送到了玉无垢手上,同时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玉无垢兀自沉浸在内心的宁静愉悦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待遇与其他人的不同,极其自然的端起烫手的姜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有些刺鼻的甜香萦绕在舌尖,顿时驱散了身上大半的寒意。
冬日的白昼总是很短,仿佛只是这一盏姜茶的功夫,天色便是暗了下来。玉无垢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弹,还是有些不适。她看着纸上一个个庞大的银钱数字,越抄越惊奇,越抄越惊心,“泰安记”的老板到底是谁,这样大数目的银钱往来,不是一般的商贾有能力和有魄力运作的。她不禁将目光投向轩辕玦,那个一身冰雪的男子正拿着一本账册细细的看着,浓黑的眉皱得死紧,薄薄的唇不悦地朝下抿着,似乎对手中的账册核算结果极不满意。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泰安记”的核帐现场?“泰安记”与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疑问直到他们离开“泰安记”,身处马车之上时,仍萦绕在玉无垢的心间,如果换了是旁人,她自然不会去理这些与她不相干的事情,秉承“不说话多做事”的教诲,可是事关楚王府,或者说是陷害玉家的帮凶,但凡其露出的蛛丝马迹、冰山的一角,都会引得她保留一丝好奇,一丝探究。她不是圣人,而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在知道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放弃了替玉家翻案。但同样的,她也没达到圣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高深境界,如果能抓到楚王府的一丝小辫子,她绝对不介意膈应一把。
夜幕已经全部降下,雪花却仍在天空中飘飘荡荡,不曾弱了势头,路上行人早已绝了踪迹,只余两旁的民宅中隐隐绰绰几盏昏黄的灯火,在漫天风雪中发出微弱但温暖的光。马车里的两人都似累了,闭着眼睛养神,耳边只听得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喀嚓”声。
心中若有所感,玉无垢睁开双眼,挑起窗旁的棉布帘子向外看去,马车几个拐弯,已经转入一条小巷子中,玉无垢虽然对路径不是很熟,但也知道这不是回楚王府的方向。没有怀疑赶车的四儿走错了方向,只是疑惑原因。
马车轻轻停住,外边传来四儿的回话,“世子爷,已经到了。”
玉无垢弯腰下了马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小庭院之中,院子的门开着,马车就是从门口直接进来的。开门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家,花白了头发,佝偻着身形,神态却依然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显得毕恭毕敬。
轩辕玦站在他的面前伸手去扶想要行礼的老人,声音出于意料的柔和,“李伯,都不是外人,无需多礼了。”
玉无垢有些傻眼,这还是那个冰刀霜剑的冷漠男子么?原来他也有柔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今天经受了太多的冲击,从“泰安记”的账目,到冷面世子的温和,今天的她看过了从未设想地另一面,愕然的同时,不禁疑惑,轩辕玦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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