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垢抬眼看着面前大门上悬挂的匾额,“振声镖局”四个大字赫赫生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就是这里了,玉无垢默念道。
振声镖局,京城里一个三流镖局,靠给人走镖押货为生,但自身实力有限,在京城镖局这个行当中声名不显。但玉无垢求的就是他声名不显,这样才不会惹人注意。玉无垢拢了拢身上的长斗篷,抬腿跨入了门槛。
一进门就是一个四合的院子,院子里十来个孔武有力的粗豪汉子正摆开架势挥动着拳脚,拳脚虎虎生风配合着大汉们口中的劲喝之声,显得气势十足。大汉们一见有人进门来,拳脚纷纷慢了下来。站在最前方领拳的一名大汉铜铃似的眼睛一瞪,喝道:“做什么?继续练!”
那大汉迎上前来,双手一抱拳,大声道:“不知客人有何贵干?”
玉无垢头脸埋在斗篷宽大的帽子里,粗着嗓子道:“我来与贵镖局谈笔买卖。”
大汉上下打量玉无垢,为掩人耳目,玉无垢身上披了一件长及脚踝的青灰色斗篷,身子头脸俱都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下,让人根本看不出真实面目来。
大汉走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知道有些客人不愿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便也见怪不怪,伸手恭请道:“请贵客里面谈。”
再走到里面便是镖局的大厅,一般会客谈生意都在这里。大汉请玉无垢坐下,道:“请贵客稍待,鄙人这就去请我家总镖头出来。”
玉无垢点头,等那大汉出去,这才打量起这个大厅来,大厅里看来整洁干净,但堂前桌椅都已泛着老旧的色彩,想必是用了多年,厅中摆设极少,整洁之余也不免有些寒酸。看来这个镖局的经营果真不善。
厅外脚步声传来,那大汉已领着总镖头进门来。总镖头年约五十,身材高大,面孔微黑,虎目鲸鼻,不怒自威,看长相与先前那个大汉有四五分相似,只是气势更为威猛一些。那大汉介绍道:“大哥,这位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那位贵客。”
总镖头一拱手,道:“鄙人正是振声镖局总镖头严振声,敢问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免贵,姓周。”玉无垢随口胡诌了一个姓氏。“此次前来,是有笔生意和严总镖头谈一谈。”
“请说。”
“不知贵镖局平日如何走镖?”
“镖局走镖这里面的学问不少,简单的来说可以分为死镖和活镖。死镖自然是押运些死物,比如货物、钱粮等等;活镖便是行护卫之职,护送有需要的人平安到达目的地。不知客人是想保哪一种?”
“不知这死镖与活镖的酬劳分别是如何计算?”
“这死镖,乃是根据所押运物资的金额来抽成,一般来说,越是贵重的物品,镖银便越贵,先付三分之一,货物安全到达后再付剩下的三分之二;而这活镖嘛,镖银的多少自然要视目的地的距离,途中风险,护送的人数这些才能决定了。”
“一个人,青州,途中绝无风险。”玉无垢简短的一句话道出了他所提出的各个决定因素。“你出个价吧。”
严总镖头沉吟片刻,报出了一个价格,“白银两百两。途中住店吃饭等费用不计算在内。”
白银两百两,这个价钱还算公道,玉无垢点头同意,“我付三百两,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是要快;第二是要隐秘,能做到我说的这两点便成交。”
严总镖头爽快的点头,道:“成交。”
玉无垢取出一百两面额的银票来,“这是定金,今晚亥时,在城东渡口碰面,渡船你们自行安排,船钱我会另算。记住,要隐秘。”
等到她一出门,那威猛大汉狐疑道:“大哥,那人这样爽快,还多加了一百两,又要求隐秘,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严总镖头此人看似粗豪,实则粗中有细,摇头否定道:“你没看出来这人是个女子吗?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上路,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她既已言明此行绝无风险,那我们就赚她几百两银子又何妨?”
大汉嘿嘿直笑,“这下子大家伙可以好好改善下伙食了。”
······
等到玉无垢在街市里逛了一圈回去时,琴儿仍然在为了一大堆的账目劳神,一见到玉无垢,便忍不住嘟了嘴,抱怨道:“姑娘,求您在世子爷面前为奴婢说句话,免了奴婢这件差事吧,再这样下去,奴婢满头的头发大概就不剩几根了!”
玉无垢莞尔道:“那有什么打紧,头发没了索性就去做尼姑得了,尼姑总不需要管账的。”
琴儿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不依的嗔道:“姑娘!”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看着琴儿娇俏的笑靥,玉无垢心头生出一丝不舍来,从清心园到眠香小筑,琴儿一直侍候左右,就算是养只小猫小狗也生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会说会笑的人。“只是形式所逼,希望你不要怪我。”玉无垢暗自在心中抱歉着。
“琴儿,吩咐厨房晚上多做些好菜,今日心情不错,我俩也喝一杯。”
琴儿眉开眼笑,姑娘心情好转,当真是看开了。“我记得地窖里还有一坛上好的杏花酒,上次世子爷带过来却没来得及喝的。”
一提起世子爷,琴儿有些畏缩,偷偷的瞧了一眼玉无垢,发现她并未有任何不妥,这下才放心道:“听说这杏花酒口感醇厚,酒香中还隐隐有股杏花的香气,奴婢还从未喝过呢。”
玉无垢挤挤眼,道:“那咱们把它通通喝光,一滴也不给世子爷留。”
琴儿欢乐的应着,便下去张罗了。玉无垢愣愣的看着她跳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怅然。
轩辕玦,你若知道我离去,会不会有一丝心伤呢?
酒菜上席之时,玉无垢已恢复了常态,言语神情中不露丝毫端倪,只是一个劲地向琴儿劝酒。琴儿第一次喝到这样醇香的好酒,不禁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玉无垢的酒量是经过特意训练的,在推杯换盏间便悄悄做了手脚,琴儿很快便醉倒趴在桌上,嘴里喃喃说着些听不懂的醉话。
玉无垢将她扶上床去,扯了被子盖好,低声道:“珍重。”
她进到屋里重新换了一身男装,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涂抹抹一番,又披上那件宽大的斗篷,提起早就准备好的简单行李,最后看了一眼掩映在茫然夜色中的眠香小筑,头也不回得朝渡口方向走去。
等她来到约定的地点,渡口边有人挑了几盏马灯,有几个彪形大汉在等候,为首的正是那粗豪汉子,他一见有人过来,便迎上前,就着灯光看清来人,发现正是白天见过的披着青灰色斗篷的神秘女子。
想到她刻意隐藏的女子身份,也不拆穿,低声道:“来人可是周先生?”
玉无垢暗哑着嗓门,回道:“正是,可是你们几个护送?”
粗豪汉子叫过一旁的另外两人,“这两人都是身手不错又信得过的兄弟,由我们三人一同护送先生南下,船只都已准备妥当,只是时间紧迫,又要夜间行船,因此只能找到一条小些的船,咱们到下个渡口再换乘大船。”
玉无垢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尽早出发。”
一行四人上了船,迷茫夜色里船只渐行渐远,依稀能看到渡口边一盏孤零零的风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慢慢的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