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惜柔的一番介绍,玉无垢算是对醉月花坊有了初步了解。简单来说,这醉月花坊可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红粉别院。唯一不同的是,红粉别院禁锢了那些女子的自由,而醉月花坊则是辗转各地,应邀穿梭于各个达官贵人的酒宴之上。如果说醉月花坊以风月之名,行传递打探消息之实的话,那它与平阳公主有没有关联呢?
玉无垢发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又卷入了她急欲逃离的漩涡中。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就是避开惜柔的耳目,在严老二等人的护卫下按原计划逃离此地;二就是加入到醉月花坊中,伺机探查其中内幕。前者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江南,而后者则是危机四伏的不明前路。
心背叛了脑,情感战胜了理智。她没有多加考虑便选择了后者,在大盛王朝生活了十几年,她早已对这里产生了归属感,虽然说大盛王朝的皇帝对不起玉家,但大盛王朝的百姓没有对不起她,她无法想象战火连天的画面,血流成河的情景和流离失所的悲痛。她的思想境界并没有上升到圣人悲天悯人的高度,只是纯粹不想自己后悔。就如同一块大石头躺在路上,她看见了并且知道这块大石头有可能会让路过的小孩子摔跤,但她因为怕脏了手而没有去搬开,最终这块尖锐的大石头让自家的小侄子摔了个头破血流,那个时候她就是再后悔也是晚了。
所以她不能让自己有朝一日会因此后悔,可以自私的说,她还想过几年安安生生的小日子,不想因为战乱而被破坏掉。
沐浴过后,玉无垢换上一身洁净的衣物,对着镜子薄施粉黛。惜柔蹙着柳叶眉看她,玉无垢上下看着自己一身打扮,道:“我出来得匆忙,没带几套衣物,想来这样穿着也不会失礼于人前吧。”
惜柔摇头,走到自己衣箱边探身翻找,最后拿出一条丹桂芙蓉百褶罗裙,鲜艳的大红色火一般耀眼,“你的肤色莹白,穿大红色最能衬出冰肌玉骨来。”
她将手中的罗裙硬塞到玉无垢手中,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你身在王府,总不好打扮得太过艳丽落个狐媚惑主的骂名。如今在这醉月花坊中却是不同,只有证明你自己的价值,才能为自己争得更大的权益。”
这话说得在理,既然已经横下心来走上这条坎途,玉无垢断不会因为区区一条罗裙便打了退堂鼓,她从善如流的接过来,进到屏风后面换上。
玉无垢与惜柔身高相仿,穿起她的衣服来有如量身定做。衣服领口开口较大,露出她美丽修长的脖颈,前胸大半如沃云堆雪般的莹白肌肤引人遐想,却又被同色抹胸遮挡住春光。腰间用一条暗金色腰带束缚,越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罗裙下摆渐大,形成重重叠叠的褶皱一直长到脚踝。裙摆上绣着的金丝如意牡丹花纹随着脚步的走动好似在摇曳生姿,为整件罗裙落上了点睛一笔。
惜柔眼前一亮,赞道:“好一个绝色佳人,当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
玉无垢抿唇一笑,媚意在眼波间流转,“多谢姐姐谬赞。”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惜柔轻曲食指,叩响了醉月花坊坊主燕妩媚的舱门。“坊主,紫月有要事求见。”
片刻之后舱门打开,一名妙龄女子从里间走出来,她一身碧绿衣裙,身形比惜柔略矮,容貌比起惜柔毫不逊色,惜柔一见她便脸有不豫之色,道:“映月,你来做什么?”
映月嘻嘻一笑,颊边露出两只浅浅梨涡,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只许你来找坊主,就不许我来?”她回身从里面拉出一个女子,“你怕什么,难道有老虎吃了你不成?”
映月身后的那个女子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瓜子脸尖下巴,如秋水盈盈的两只大眼中此时饱含着泪水,一副梨花带雨般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惜柔的脸色霎时不好看起来,冷笑道:“映月姐姐真是好本事,这样哭哭啼啼的一个小孩子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紫月妹妹此言差矣,这小妮子只不过是因为对坊主饱含着感激之情,一时之间真情流露罢了,话说紫月妹妹手段当真了,才一晚上的功夫便找了个绝色出来,当真是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啊。”
“彼此彼此。”惜柔面带冰霜,目不斜视的越过映月,进到房里。映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牵着那女子的手走了出来,正与站在外面等候通传的玉无垢打了个照面。她围着玉无垢转了一圈,啧啧道:“只听说紫月自利州带了个绝色佳人来,没想到竟是如此倾国倾城,真是不得不羡慕紫月的好运气,怎么就偏巧被她遇上了呢?”
惜柔得了燕妩媚允许,出来招呼玉无垢道:“红泪,还不快点进来,与那不相干的人多说些什么,莫要坊主久等了。”
玉无垢礼貌的微微侧身颌首上前,一进到房里,便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在玉无垢的想象中,醉月花坊的坊主应该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妇,风情万种中带着一种江湖的侠气和豪气,比如风四娘,比如金香玉。但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眼前的少妇披着一身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青色衣袍,长发未绾,只拿一根碧玉簪子别在脑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给人的感觉仿佛她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名满京城,四大花坊之一的主事人。
见她们进来,燕妩媚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玉无垢,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带着浓浓的书卷之气,“你就是紫月说起的红泪?”
“是。”
“想必你也听紫月提起过,来历不明的人醉月花坊是不会收的。”
听到她问出这话,玉无垢忙将想好的托词说出,“紫月与我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只是后来她被卖入贵坊,而我就进了楚王府,到后来有幸被侯爷看中,原以为从此便有舒心日子可以过,没想到侯爷大婚后便不再理会我,侯爷夫人是个善妒的人,竟要将我卖入娼寮,我这才想了法子逃出来,恰巧在船上与惜柔相见。”
对于身世的编排,玉无垢早就想过,大船一路途径渡口有数,如果有心打听,她胡编一个身份必定经不起推敲,更重要的是如果醉月花坊当真与平阳公主的细作组织有关,那么她出身于红粉别院的事必定瞒不过去,到时反倒失了信任。所以她在与惜柔讨论时,先聪明的丢了个话头过去,惜柔一力做主,给她编排了这样一个经历。
燕妩媚一挑眉,厉色挂上眼角,书卷味一扫而光,冷嘲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区区一个舞姬去得罪楚王府?难道凭你的姿色?那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玉无垢“扑通”一声跪下,惶恐的神色入木三分,满口呼道:“贱婢不敢!贱婢不敢!求坊主垂怜!”
惜柔也随之跪下,求情道:“坊主,红泪所言确是实话,她如今已无路可去,只要将她的身世来历隐瞒不说,其他人不会知道,那楚王府也断不会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舞姬丢了体面。求坊主成全!”
燕妩媚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玉无垢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果我收留你,你就要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忘了楚王府,忘了曾经的锦衣玉食,从此只为我醉月花坊而活,你可能做到?”
玉无垢不住叩头,“贱婢定当竭尽所能维护醉月花坊。”
燕妩媚脸色顿缓,矮下身来亲手扶起玉无垢,和颜悦色道:“快起来,从今往后你便是自己人,不要动不动就称呼自己为贱婢,咱们这里不兴这个。”
玉无垢站起身来,眼中珠泪盈盈,哽咽道:“多谢坊主收留。”
惜柔与燕妩媚对视一眼,眸子闪过得逞的笑意,玉无垢看在眼中,心里一凛,随即恍然大悟,“映月尚且知道我投奔醉月花坊,燕妩媚定然早就从惜柔口中得知,却装作不愿得罪楚王府的样子。原来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为的就是要我表忠心,先前出去的那个小妮子一脸泪光,必定也曾遭遇了一番这样的双簧戏码。只是惜柔为何要替我隐瞒真相呢?她的居心何在?”
这个疑惑看来只能留到以后去解答,当务之急是如何在美女如云的醉月花坊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