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爱瑾吃过早餐,去看林江。房门虚掩,脚步声刚响起,林江就大叫着:“瑾姐姐!”
她走到他床前,看见他的红毛乱蓬蓬的,手指可怜兮兮的抓着被角。一看她来了,林江眼睛一亮,立刻举高了手,上面点缀着三个小针头,扁着嘴:“你看,都青了。”
“啪”一巴掌打得他瞬间消音。“又装可怜!”
“……”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手指绕上他的红毛:“喂,今天好点了?”
“好个屁。”
林爱瑾一笑,放开他的卷发,走到窗边,猛然一扯窗帘,阳光便一下子倾泻进来。鸟语啾啾得响亮,树叶的沙鸣,风吹得呼呼响。碧蓝色的天空,白云极缓慢地变化位置,微光从云层中渗出。仿佛希望的羽翼,缓慢有力地伸展开。
生活不过是寻常。她在这一瞬,忽然领悟了平静的魅力。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没有波澜的生活,必定要痛快肆意,起伏不定,才算刺激。但现在,没有打斗,和林江笑着打闹,如果林随也在旁边微笑,便是最好的时光。
但林随……如果知道自己身世,他就不会再回来。昨天她接到孤儿院的电话,林随是周家的私生子。城中四大家的周家。很快就会认祖归宗。
他不是她的玩具,她没有办法抓住不放。她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她要失去林随了。风筝飞得再远,手中只要还捏着线,就还会回来。但这一次,她手中的线也飞走了。
“你们一定都在吃好吃的……”身后抱怨声。
林爱瑾回头,冲他一笑,“没有,就吃了冰箱那几罐罐头鲍鱼,好难吃。”床上的林江差点跳起来,“啊!我的!那是我的!林、爱、瑾!我刚买的!”
“鲍鱼太难吃,你还是适合打葡萄糖。”林爱瑾施施然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早上八点,校园钟鸣过三遍。朗朗读书声戛然而止。各位老师也早早站在讲台,打开课本,准备开始讲课。
赵川从后门钻进来,朝林爱瑾低声招呼:“瑾姐!”林爱瑾回头,看他鬼鬼祟祟,微微皱眉:“干嘛?”
赵川招招手:“瑾姐,出大事了,快出来。”林爱瑾把书一合,椅子往后一推,发出一声响。
全班都齐刷刷地回头看她。老师也停下写板书的手,一回头,见是林爱瑾,张开的嘴巴瞬间闭紧。
林爱瑾也不解释,只站起来,径自跟着赵川,往外走去。
“……”这年头,如果每个学生都这么拽,他也不想干了。老师收回目光,继续转过身,继续板书。
老师的讲课声远去,林爱瑾和赵川走了一段,又过了转角,她便拉住他:“到底什么事?”
赵川压低了声音:“上次打林江的那五个男生找到了”林爱瑾眸光一闪,“办得好,是哪几个?”
赵川皱眉,“可是昨晚,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被狠狠修理了一顿。”林爱瑾错愕。
明显不可能是林江,他昨晚被紧盯着打葡萄糖,到底是谁呢……
灵光一闪,“难道是洪叔?”赵川摇头:“不可能,洪叔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
确实如此,洪叔忙着泡温泉,哪会有空理会这种小事。
林爱瑾想了一阵,半响才说:“既然这样,你先回去,帮我留意一下。”赵川点点头。
林爱瑾往教室走去,还想着五个男生被暴打的事。
还在思索间,脚已经走到教室附近,忽然,里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还没走近课室,就一眼看见讲台上的林随,朝台下的同学微微一笑。注意到她的目光,视线投向她,眸光却忽然冷了,很快移开。
复杂的情绪翻滚。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名模回来了呢。”
林随抿紧了薄唇,头发剪得更短,更显得眉目俊逸。脸侧一处伤痕分外显眼。穿着校服,却离奇地透出淡漠的贵气。长腿一伸,往林爱瑾旁边走来。
林爱瑾心跳漏了一拍。直到他在她旁边停住脚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纤瘦的手指一指,“你的座位在那边。”
全班瞬间静了。传言他们的关系暧昧,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都知道林爱瑾不和别人同坐一桌,没想到连林随也不能坐。
林随挑眉,也不答话,径自坐下。
全班依旧鸦雀无声,眼光紧张地在那两人之间流转。到底是一场大战,还是一场怒骂?谁也说不准。
时钟滴答一声。安静的课室只剩下呼吸声。窗外不时传来一两声尖锐的汽车发动声。班上众人,屏息静候,捏在手心的笔都被汗浸湿。
林爱瑾侧头,看了他一阵,收回视线:“随你。”
啪一声,所有眼镜全掉在地上。全班大失所望,完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有林随微微勾起唇角。觉察到这诡异的气氛,林爱瑾抬头,“怎么?”
“……”
这一闹剧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老师的讲课声打断。
林爱瑾低头看着书,仔细一想,他脸上可疑的伤痕,肯定与那五个男生有关,刚想问他,一转头,就对上一双墨黑幽深的眼眸,如一泓深潭,高深难测。
“……”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心重重地一跳。林随倒是很快移开了视线,露出伤痕鲜明的侧脸。
林爱瑾低声问他:“你的脸怎么了?”林随淡然:“不小心。”
“你昨晚……”林爱瑾紧接着问:“打架了?”
林随却不再理会她,只径自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漫不经心地抄着黑板的板书。随后的几节课,无论林爱瑾再怎么问,也没能从他口里再多套出半个字。
火辣阳光透过窗,中午放学的钟声沉重地“啷”一声。课室的人很快走个精光。林随也开始收拾书包,侧头看旁边的林爱瑾,她微微出神,眼前的书一页也没翻过。
除了离奇被暴打的五个男生,她心里还有一件事。周家的私生子……她胡思乱想着,心烦意乱。他有这个知道的权利,就算她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周家的人大概过两三天就会来接他。
这么说服了自己一通,最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见她想得出神,以为她还在纠结打架的事。他叹了口气,便习惯性地帮她收拾包包。她猛然回过神来,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目光停在她的手上,顿了顿,才不动声色地收回。“好。”林爱瑾似乎还是心不在焉,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去,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她向来喜欢井井有条。
看她抱着书,又有些于心不忍,林随伸手把她的书抱过来,“我来吧。”林爱瑾低声说:“……谢谢。”
他们之间这样客气疏远。林江和她之间却是轻松随意。曾经他和她也是。只不过换掉他,变成林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死缠烂打的无赖,无论对方怎样拒绝都好,他都要缠上去。那种自我厌恶让他心烦意乱。
林爱瑾撑起一方黑伞,遮住晴空,余光看他,他瘦削的侧脸,轮廓分明,双臂抱着她的书,如同往常。她知道的,一切回不到往常。
两人沉默地走在酷热的校道,蒸腾的暑气仿佛都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学生形色匆匆,皱眉抱怨高温,只有他们完全无动于衷,任汗流下额角。
林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来自经纪人的短信。上面写着:林随哥!下次再临时放Lulu的鸽子,我也保不住你。脸是吃饭工具啊!打架的粗活让我来!
收起手机,林随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