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林荫道也遮挡不住扑面的滚烫气流。碧蓝天空,白云极缓地挪动。往餐厅走去的路上,人声鼎沸,笑脸烂漫。
校园广播里DJ传来温柔略沙的声线:最近呢,我又和以前的女友重逢。心情很复杂,所以今天想播一首老歌,送给与旧友重逢的你们。
绿草盈盈摇摆,连吹过的风也带着热烫的温度。一曲《好久不见》在宽阔的校园低低回响,低沉略沙的声线,轻柔抚过碧绿的草坪。
这样的并肩走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侧头看他。洁净衬衫的领子笔挺,衬得他颈脖线条更优美。感觉她的目光,他转头:“怎么?”
她微怔,很快一笑:“听说时尚圈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林随被她的笑容感染,表情也略微松动,“嗯?”
“不Gay不时尚。”她大笑,白皙的脸在阳光下柔润发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玩味一笑。“那……你觉得你潮不潮?”
他噎了一下,眼神平淡地扫她一眼:“我潮不潮,那要问你了。记得以前,有人亲身体验过不少次。”
“……”
走过转角,暗蓝色的外墙就露出一角,透过玻璃窗,里面一排排单个座位,连坐垫也是风格一致的淡蓝,圆形坐垫下是高脚凳。这段时间,林爱瑾常常坐在那个靠窗的单座,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独自吃快餐,喝点咖啡提神,就匆匆上课。
本来林随就引人注目,当了模特之后,更是回头率激增。一推门,凉风一吹,浑身一激灵。
长腿刚伸进餐厅,一片哗然声,四面的目光聚焦到一处。连被注目惯的林爱瑾也瞬间不习惯。林随倒是无所谓,单手插着口袋,也依旧是轻松的俊帅。
耳力好的人总是听见更多不愿意听的话。餐厅里的窃窃私语,像打不死的蚊子,绕着耳朵嗡嗡叫。讨论的焦点不外乎是她和林随的不相配。
有趣的是,不过是前几个月的事吧,这些人还不遗余力地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如今,剧情大反转,多了一道伤疤,她便迅速贬值。
外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是一张脸,就可以判断一男一女是不是适合。
就如白雪公主的故事。美貌的皇后才能获得皇帝垂青。美貌的公主才能被小矮人收留,被王子吻醒。至于公主是不是足够聪敏,谁在意?
忽然感觉肩微重,她一回头,只见修长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肩,林随还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温柔如呢喃:“想吃什么,嗯?”
她明白林随的用意,其实没有必要。她不喜欢后悔,更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这样不过是让她更难堪。就算别人说她一文不值,难道她就会如他们所愿,真的变成垃圾?或者是,她会因为他的“垂青”就会从一文不值变成身价百倍?
但还是为他的细微的体贴感动了。无论怎么恨对方入骨,冷战、分手都好,在某些时候,挺身而出的依然是他。那么,她也该为他争取他应得的幸福。
她低声说:“你去买吧,我去找座位。”转身往秋千藤椅去。落空的手臂悬在半空两秒,林随才收了回去,看着她的背影,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
很快,林随就端着餐盘走过来。她看着他远远走来,身形修长挺拔,脸上一点淤青的伤,侧脸瘦削。
两人默默开始动刀叉。林随低头用叉子卷起意粉,黑发垂下,耳朵上的钻石耀眼。林爱瑾想了想,放下刀叉,“林随,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抬头。林爱瑾开口道:“听说过周子城吗?”林随略微错愕,“当然,M城四大富豪之一。”
她一笑,换了个话题:“喜欢钱吗?”他坦然地:“当然。怎么?”
林爱瑾微笑道:“嗯,那你运气不错。”
林随刚要继续把食物放进嘴里,林爱瑾便支着下巴,平静地:“你是周家的私生子。”
他手里的叉“砰”一声掉到盘里,引来众人的眼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爱瑾又抛出一枚炸弹:“你爸爸刚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爸爸?”不可置信的口吻。“我是在孤儿院……”
林爱瑾打断他:“你爸爸是周子城。因为你妈妈难产……”
在林爱瑾长篇的叙述中,林随一直沉默。
走出餐厅,林爱瑾有些担忧,侧头看他。她没有体验过被抛弃的感受,她只隐约知道,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替他分担一些痛楚。
“去走走?”林随点头。把书扔在图书馆,两人便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校园游荡。她什么都帮不了,能做的只有陪伴。
穿过小桥,两边是大片的荷花池。艳红色的睡莲舒展花颜,碧绿荷叶衬托。微风呼呼声吹过,荷叶便微微摆动腰肢。池内荷花清香扑鼻,周围仿佛山水画般沉静。
林随打破沉默,转头看她:“你不用陪我。我没事。”见她沉默,他也不说话,两人慢慢走在路上,风把头发往后吹,发尾高高扬起。
他当然希望见一见亲生父亲,但更复杂的情绪弥漫着,纠结成线团。如果去了周家,他和林爱瑾……大概只会越来越疏远。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真正死心过。每一次看似决绝的离开,其实心底还都残余着复合的希望。
于是他低声问:“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隐约的期待从唇齿间流露。
一只蜻蜓无声地停在荷叶尖上。风吹树叶响。忽然,一滴露珠“叮”一声落入水中,勾起一圈水纹。
林爱瑾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异常清晰,虽然只有两个字——“当然。”
远处的喧哗声似是更远了。林随一笑,“也是。”
话音未落,忽然,她的颈脖微微发痒,伸手一摸,瞬间,惊恐的“啊!”一声尖叫,猛地抱头蹲下。耳边还回响着翅膀扇动的细微声响。
她最怕的就是蛇虫鼠蚁,刚才甚至还亲手摸到了,那种粗糙的触感一下子让她胃液都要翻腾出来。
林随拍走了扑扇的飞蛾,抚着她的头发:“没事了。”她小声呜咽,惊魂未定,死死抱着头不放。
“没事了,没事的,飞走了。”他一直在旁边,耐心安慰她,过了好几分钟,温言柔声才起了作用,她微一松手,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一对上那双墨黑的眼眸,就猛然扑到他的怀里。虽然意外,还是一手稳稳地抱了个满怀。
他有些愕然,低头看她微微发颤,终于伸手抱住她瘦削的背,下巴抵住她的柔软卷发。
片刻久违的温柔时光。以后也不会有。唧唧的声音从树梢间传来,风一吹,光斑在地上晃动,洒落两人的肩头。
校园的巨钟“啷啷”一声,惊起了两人。林爱瑾松开手,擦擦眼角,深吸一口气,又不放心地问他:“还有虫子吗?”
林随摇头。林爱瑾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多暧昧,连忙站起来,后退一步,“不好意思。”
林随也站起来,微抿唇:“没什么,我明白的。”他早就明白。但明白是一件事,做到又是另一件。但这一次,他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