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殿内,素屏相隔,吟歌将全身浸入洒了玫瑰花瓣的浴池中,深吸了一口浓郁的花香道:“想不到,青凌宫的浴池竟让我这般挂念。”
无双闻言,在屏风外“扑哧”一声笑道:“既是如此,姐姐多享受些时辰就是。”
吟歌瞥了无双一眼,掌心向上,双手并着,鞠了一捧带着花瓣的浴汤,趁她不备,向外洒去。
无双惊叫了一声,径直冲进屏风内来。吟歌慌忙矮身入池,仍不止笑:“如今我是青凌功臣,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可对我无礼!”
无双站在池边,假装生气,忽然拿水泼她道:“这样,就不算是无礼了吧?”
两人笑作一团,玫瑰花瓣起起落落,伴着水花四溅,打闹得甚是厉害。
闹了一会儿,吟歌先行住手,眼神迅速查看了一下四周,学着无双的语气道:“好了好了,本宫乏了,还不快伺候本宫就寝。”
无双笑得更欢,配合道:“是,仆婢遵命。”
两人相视一笑,又是嘻嘻哈哈闹了一团。
无双将衣裳伺候吟歌穿上,青凌的衣物做工考究,袍带繁多,一条细带长长地系在腰后,吟歌一面与无双说着话,一面着衣,一不留神,踩着细带,绊了一下。
“姐姐当心。”无双急忙去扶。
吟歌一慌,下意识将手把在无双右肩上,略略一使劲,这才稳住,起身调侃道:“小丫头伺候得还算周到。”却见无双半响不答话,捂着右肩,银牙紧咬,面色难看。
吟歌收了笑容,慌道:“双儿,怎么了?”
无双答不出话,刚那一使劲,正在受伤的右肩处,她摇了摇头,示意到床边。
吟歌急忙将她扶至床边坐下,无双倚着枕头,微闭双目,呼吸也变得沉重,好半响,睁眼看见吟歌一脸着急地望着自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莫要担心,受了点伤,不碍事。”
吟歌见她伤势不轻,又不愿与自己讲明,侧身跪卧在床榻一旁,两手握住无双的左手,落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在议事堂内,我见你身子清减,脚步虚晃,便知你必受了内伤。你却只与我道没事,又催我去沐浴更衣,现下都这般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讲不碍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就让我这般担心?”
无双缓了缓劲,见到吟歌担心地叱责自己,心里也是难过,伸手抚去吟歌脸上挂着的泪珠,轻声道:“姐姐,怪我不好。你走后的三个月,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这青凌人人自危,个个谨言慎行,我也想寻个只我二人独处的机会,将一切与姐姐汇报。”
吟歌见她这般说了,收了情绪,起身挨着无双坐下道:“我方才也是关心则乱,不该对你说了重话。告诉姐姐,这伤到底紧不紧要?”
无双低下头来,叹了口气,将衣襟解开,露出右肩,孟欢的一掌掌印依然清晰可见,吟歌见了,眉黛含愠,眼泪又止不住滚落出来,厉声道:“究竟是何人下此重手?”
无双自从将吟歌派遣之后常常暗自后悔,又久久不得吟歌消息,只得深夜里悄悄暗自祈福,后又在孟欢掌下死里逃生,以为再见吟歌不得,今夜见吟歌问及凶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再也抑制不住,倒伏在吟歌怀中,哭道:“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
吟歌抱住无双,也哭道:“双儿莫怕,如今姐姐不是回来了么?”
二人哭着好一阵,方才止住。
吟歌将无双衣襟整理好,轻声问道:“下午你在殿前说起共同对付毒害莫嫣然的叛徒孟欢,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都已认定孟欢是凶手?”
无双点一点头,理了理头绪,便将自己在假山后遇到丁香,说出罗玉凤被孟欢杀人灭口,孟欢早在一年前布置好毒害莫嫣然的计划,以及凝碧无意见到罗婶死亡真相也惨被灭口的前后经过详细说来。
吟歌点点头,道:“看来凶手便是这个昔日的总管,确信无疑了。”
无双捂了捂右肩,又道:“岂止如此,数日前,潜入芳华殿欲抢晧玉灵牌不得,将我打伤,也要拜这位孟大总管所赐。”
吟歌“啊”了一声,道:“孟欢现身了?”
无双又将孟欢剑刻男弟子后背上那“中秋月明,踏平青凌”的死亡之约也与吟歌说了,吟歌若有所悟:“难怪珍姑说现下首要大事是为共讨孟欢。”
无双想起林落荷“复生”之事,问道:“姐姐,那位落荷姑娘……”
吟歌扶着无双在枕边重新倚靠好,起身去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无双,道:“这林落荷林姑娘倒也是一位重情重义、性格奇特的绝女子。”
无双好奇道:“哦?看来姐姐对她印象不错呢。”
吟歌坐于床边,笑道:“正是,我在来时的路上就想着要与你怎样说起这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呢。”
无双闻言,一时忘了伤痛,高兴道:“好呀,姐姐说个故事来听。”说罢,索性躺下来,将头枕在吟歌的双腿上。
吟歌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将自己与尚柔如何在运送丝绸受阻,又如何得落荷帮助,深夜赴约带落荷回驿站,落荷与尚柔将三年前的恩怨一一说来之事对无双讲明。
无双听得瞠目结舌,啧啧叹道:“难怪下午在殿内,那林落荷一看到轮椅上坐着的苏陌,竟然当场落泪,还是那般问候。叫我这个毫不知情的旁人见了,都不免生出些许感动呢。”
吟歌见她说得夸张,笑着点了一点无双的鼻尖道:“想她们当年也是姐妹情深吧,没想到被孟欢利用,就此决裂,误会弥深。那苏陌也是可怜,下半辈子怕是要与轮椅为伴了。”
说到此处,无双突然一双手合住吟歌的手指,楚楚道:“姐姐,这青凌尔虞我诈,朝生夕死。我们……我们哪一天可不要叫谁人挑唆,生了嫌隙才是。”
吟歌自小亲见父母惨死,家道衰落,与无双在峨眉七年相依相伴,已如血溶于水的亲人一般,经历了一些事后,各自感慨,眼下见无双如此一说,心里也是一动,抽出手来,搂住无双道:“不会的,双儿。我们的情谊,谁人都挑唆不了。”
无双紧握着吟歌的手,良久才道:“姐姐,这青凌,进来了,就真不容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