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草原,清晨接近四点半。
闪亮的繁星尚未完全隐匿,天空是一种幽缈的宝石蓝色。
雪色淡去平坦辽阔的土地上,新春的嫩草刚刚冒出一丁点温润的绿,却又被凌晨地面上的寒气掩盖在氤氲缭绕的雾气里。
沈悠然一身天蓝色的羽绒服手插口袋站在空旷的草原起伏的晨雾中,像是站在一个飘渺纯白的梦境里,偶尔抬起腿来跺跺脚,腿边尽是翻腾的氤氲雾气。
沈悠然伸出双手凑在唇边呵了呵,又搓搓脸颊,虽然不是很心急,但还是腹诽着与朗夜这不靠谱的约定。
一个多星期前,也就是萨仁失踪的那个雪夜,他们一行四个人好不容易在西路上找到了他,并在林藏的带领下用古老的方法在救护设施搬上学校之前,为萨仁争取到了宝贵的缓冲时间。
也正因为有了这段惊险的缓冲救助,再加上其本身的体魄的强壮,萨仁在学校公寓温热的火炕上就已经清醒了过来。第二天转到了山脚县城里的正规医院住院观察,三天前林藏从山下带来消息。说是已经彻底脱离危险可以下地走动了。
刘悦沈悠然等人听了,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才算是放了下来。刘悦高兴的再度热泪盈眶,朗夜连连感叹着人类求生意志力的顽强,而沈悠然听完之后却不禁沉默了。
说来也是,在萨仁完全清醒的躺在公寓火炕上还没转下山的时候,陆画师就曾仔细的询问他大雪天跑下山的原因是什么。得到的答案却令所有人都很诧异:他怕那个在火车上给妹妹帮助的大姐姐第二天早上下山走了就找不到了,所以赶到阿嬷家去给沈悠然拿答应送给她的护身符!
沈悠然听完之后极其的诧异,更是感到天大的诚惶诚恐。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心的举动,却差点断送了萨仁如此鲜活可爱又年轻真诚的生命。每每思索及此,都感到深深的自责愧疚。
众人一一看在眼里,纷纷上前安慰。刘悦说沈悠然你不要想太多了。其实萨仁不过是真心的喜欢你,希望天上的神佛保佑你。林藏说藏族朋友送你哈达送你护身符和汉族朋友会给喜爱的亲朋好友送缨络送玉佩是同一个道理。你如果为此而自责,就是对不起别人对你的一片真心!朗夜更是感同身受的教育沈悠然,你不该因为别人喜欢你而感到自责,你应该对此心怀欣喜和感激。
在众人如此这般苦口婆心的开导之下,沈悠然终于端正了心态,不再对萨仁的身体状态感到太多的不安,但这件事情仍然给她留下了小小的后遗症。
比如在化雪的这几天,学校把马厩里剩下的两匹马放出院子在坪地上休息。沈悠然见了却总是绕好大一圈远远的躲过去。
林藏朗夜刘悦几个细细观察之后得出结论:沈悠然在心里又觉得自己对不起那匹死去的小红马。
为了让沈悠然放下心结,也为了沈悠然心中少一点心理阴影,林藏提出沈悠然应该学骑马,吓的沈悠然一口就断然拒绝了。
朗夜知晓沈悠然的心思,凑到她身旁不过淡淡的三言两语,就让沈悠然欣然答应了学骑马的事情,还要求要他亲自教学,时间地点由他定。
于是朗夜就莫名其妙把时间定了这寒雾未散的凌晨四点半。
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雾色中沈悠然淡淡转过身来,见了飘渺白雾中策着白马而来的人影时,神色有一丝的纳罕,嘴上还是不住的抱怨了几句,“学骑马就学骑马!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半夜一个电话就把人吵醒叫过来,我刚刚正在做美梦呢!”
“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怎么能随便就质疑老师的决定呢!”一身深棕色绒毛大衣的朗夜轻拽缰绳把马停在沈悠然身旁,坐在鞍上轻轻的弯下,腰伸出手来淡淡的笑着,“上来吧。”
在朗夜的帮助下,沈悠然轻松翻身上马,坐到他身前时还不禁有所疑惑,“你教我骑马,两个人怎么就只牵了这一匹马?”
“说了不准随意质疑老师!”朗夜头一昂轻松的笑了笑,“吴大帅哥教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法。”
见他如此说,沈悠然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巴。
之后的时间里,朗夜和沈悠然共同骑在同一匹白马,朗夜让沈悠然握着缰绳,自己则握着她的手,一边轻轻的驱策着马儿缓缓的走,一边手把手的告诉沈悠然转弯和停下的要领。沈悠然认真的听着,放下紧张认真的摸索实践着,不过没多久握住缰绳的手就越发的得力了。
正在沈悠然感到胯下的马儿刚刚能明白自己的意图时,朗夜没有预告忽然翻身果断下了马背。
沈悠然一惊,“你怎么下来了?!”
朗夜面色如常的笑了笑,“我已经教了你十分钟了。你就等我一会儿,人有三急嘛!”
沈悠然第一次学骑马,也不知道‘教了十分钟’到底算怎样的衡量标准,心里还有些不安,“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回来哦!”
没想到朗夜走的十分潇洒,转身翻过一个草坡就不见了踪影。
沈悠然静静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等了足足有五分钟,才算想明白朗夜的意图:他是存心把沈悠然扔在马背上不管,故意借故溜走的。
说来也奇怪,沈悠然在明白了朗夜的意图之后,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焦虑和害怕,反而心头却多了一丝坦然和欣喜。她回过身来调整呼吸,又尝试着自己一个人重新驱策着胯下的马儿缓缓在平地上行走着。
雪白的马儿很听话,起初是慢慢的踏步,而后踩着节奏缓缓的慢跑,最后在沈悠然大胆的驱动下,竟是越跑越快健步如飞起来。当全神贯注于策马的沈悠然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算是策着白马在草原上肆意驰骋的状态了。
夜幕繁星终于消失了,东方黛色的天空里,有隐约的白光升了起来,继而越发的明显,竟是半个天空都明亮了起来。
朗夜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一身潇洒的站在草坡的高处,哈哈大笑着抬起手指吹了个口哨,雪白的马儿托着沈悠然应声跑到他的身前来。
他利落的翻身上马把沈悠然一把拥在怀里,嘴角上还是掩不住的笑意。
沈悠然也笑了,“怎么就这么高兴?”
“你不知道,我和林藏拿你打了个赌!赌你怎样才能学会骑马!”朗夜接过缰绳,带着沈悠然向着越来越亮的东方慢慢走去,“我赌我需要认真的教,仔细的教,凭你的悟性至少也要个两三天吧!他却说我是关心则乱,有些人掉到水里就会游泳,抱上马背就会骑马,这原本就没什么好惊讶的。按照他的了解,沈悠然就该是抱上马背就会骑马的!”
沈悠然听了这话十分诧异,“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他,还叫我躲他远一点。怎么最近自己倒和他处的跟哥们儿似的,居然还拿我来打赌?!赌骑马?这样说的话,你不就输了么,输了怎么还能这样高兴呢?你应该沮丧点嘛!”
“我老婆比我想象的更加聪明,更加顽强,这样的好事情我为什么不高兴?”朗夜还有些兴奋。“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过,赌输了比赌赢了还高兴呢!老婆,你可真给咱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