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林大仁正这么想着,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迎面进来的是隔壁家的莫达武。他和高家很熟悉,两家是多年的邻居,彼此间关系很好。他经常过来串门,时间长了和林大仁这些房客也熟悉起来,经常聚在一起聊天吹牛。闲得无事的时候大家互相邀约喝喝小酒、打打扑克,早成了好朋友。
“不好,出事了。”
莫达武脸色很不好看,他的第一句话就证实了林大仁心里的猜测。
“嘘!小声点。”林大仁比划了一个手势,提醒他不要惊醒睡着的小寒雪,然后压低嗓门悄悄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老三被警察抓了。”
吴老三是绰号,大名吴得贵,是高大姐的男人。
林大仁吃惊地瞪大眼睛,吴老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太爱说话,平时在菜市场当小贩卖菜,这样的的老好人怎么会被警察盯上。
“是不是抓错了?”
林大仁觉得警察和吴老三之间可能有误会。
“高大姐打电话给我时,我也是这样问的,可是高大姐说不是误会,吴老三闯了大祸才被抓起来的。”
莫达武摇头。
“闯了什么祸?”
林大仁心里为吴老三担心起来。
“听高大姐说是他卖的菜出了大问题,有人吃后上吐下泻,现在还躺在医院。”
莫达武描述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不妙。
“这么严重?”
林大仁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食物中毒,没出人命已经算上天保佑了。”莫达武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庆幸,“出事家属报了警,警察把吴老三带到派出所询问去了,听高大姐说相关防疫部门也赶到了派出所,准备连夜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那就不是拘捕,应该是协助调查。”
松了一口气,莫达武和高大姐把事情说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他待在派出所也不是个事啊?”
莫达武总觉得派出所不是好人待的地方。
“你有什么好主意?”
林大仁看看他。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莫达武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小老百姓,可没有什么关系能够从派出所捞人出来,所以我来问问你。”
“我和你一样。”
林大仁也很无奈,他也是老百姓。
“你不是记者嘛?”莫达武提到了他的身份,“各色各样的人都应该接触过,就没有人能帮上忙?”
“我倒是认识一些官员,不过那都是因为工作关系才接触认识的。”林大仁有自知之明,对莫达武坦然相告,“别看采访时他们对我态度很热情,要是私下里找他们办事,估计谁也不会卖咱的面子。”
“那就看着吴老三被关起来?”
莫达武一副不甘心的表情。
“我们现在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
林大仁知道调查没结束之前警察是不会放人回家的。
“也只好这样了。”莫达武低着头叹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待会儿我要把小寒雪带走。高大姐这几天没法照顾她,让她住我家里去,和我的女儿作伴。”
“高大姐去哪儿了?”
刚才忘了打听高大姐的情况。
“她现在医院里,在那个中毒的病人身边守候,可能要等他好转才会回家。”
莫达武道出她的行踪。
“那我去医院。”
林大仁果断地说道,警察那里俺暂时说不上话,不过医院就好办多了,也许能帮点小忙。
当他和马克思赶到市第五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医院门口冷冷清清的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急诊走廊那边人头涌动还很热闹,晚上来看病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两个值班医生在急诊室里被人团团围住,头上冒着腾腾的热汗,忙得不可开交。
穿过急诊走廊,来到三楼。高大姐在305病房,刚寻觅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林大仁和马克思停下脚步。
“天都这么晚了,要不你把这份协议书签了?”
一个男人催促的声音,大概和高大姐谈了很久也没解决问题,男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很不耐烦了。
“协议书一签,这件事就结束了。”
另一个女人在帮腔。
“签了你们就把我男人放出来?”
房间里传出高大姐迟疑不决的声音。
“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难道还会骗你?”
男人的语气相当傲慢。
“签吧!签得越早越好,我是为你着想。”女人的声音半是劝说半是威胁,“现在的警察办案是很粗暴的,刑讯逼供是他们常用的方法,你是没见过那些凶狠手段呀!用警棍抽,用绳子吊,几天几夜不让睡觉,不给吃东西,还用辣椒水往鼻孔里灌,那是要把人往死里逼,你男人受得了吗?”
“你说我男人会这样?”
房间里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高大姐似乎惊惶地站了起来。
“现在还不会,不过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警察的耐心是有限的。”男人阴阴说道,“你不希望你男人从派出所出来时断胳膊断腿吧!再打断几根肋骨,你男人半年都别想从床上爬起来。”
“我签,我签。”
高大姐慌张答应。
“这就对了,识时务的人才是聪明人。”男人放缓了语气,“来,给你笔,在这里空白地方签上就可以了。”
“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男人安全。”
高大姐还有点不放心。
“我们的后台很深,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大领导。”女人给高大姐一颗定心丸,“现在这个社会有后台的人就是吃香,只要你签字,我们打个电话给派出所,你男人立刻就放出来,那些派出所的警察不敢不给我们面子。”
林大仁站在门外越听越不对劲,里面是些什么人?他们要让高大姐签什么协议?不要被对方骗了。想到这里,他和马克思推开房门。病房里只有三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站在灯光下,一个坐在凳子上。
躺在病床上的当然是病人,就是那个中毒者。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头光溜溜的秃顶脑袋,肚皮倒是有一圈肥大的赘肉,脸上有一种官场上常见的颐指气使的神色,看见进来陌生人只是微微瞟了一眼,神态不屑而轻视。
站着的是高大姐,她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一叠纸,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协议书,手足无措地站着那里,不停地揉着通红的眼睛。看见林大仁进来,她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坐着的女人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先是沉默着不出声,似乎在暗暗观察他的身份。这女人看起来比病床上的男人年轻很多,年龄最多不过三十一二岁,正是青春妙龄时光。相貌倒是有几分艳丽,但是吊着的三角眼却破坏了她的第一印象。神色中透出一股天生的尖酸刻薄味,让人下意识地想离她远一点,这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
艳丽女人见进来的人自己不认识,病床上的男人也没有热情招呼,反而高大姐露出欣喜的表情。这表明来人和高大姐是一路的,显然是她的亲戚或朋友。沉默的态度瞬间就转变过来,说话变得不客气,发出一声严厉的斥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吗?”林大仁一边递眼色示意高大姐不要签字,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呵呵一笑,“我们是记者。”
艳丽女人诧异地回头看看中年男人,又扫了高大姐一眼,没想到高大姐有本事把记者叫来,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记者来这里干什么?”中年男人在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倒是沉得住气,“这是我们自己的私人事情,请你们出去。”
“这里是公共场所,记者有报道的自由,你没权利赶我走。”
林大仁当然不会听他的摆布,随便一句话就呛得他下不了台。
“你?”
中年男人被呛得不轻。
“记者同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没什么报道的新闻价值。”艳丽女人不希望中年男人和林大仁说僵,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夹在两人中间岔开话题,“你们是哪个报社的?说不定你们领导和我们还是熟人呢!”
别人可能没听懂艳丽女人的话,但林大仁听懂了话里面的意思。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没什么,但却隐藏着极其厉害的警告。是要他们懂得知根识趣,要不然被报社领导知道他们得罪认识的熟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食物中毒怎么是小事呢?搞不好人的命都要因此丢掉。”既然艳丽女人没有明说,林大仁就假装糊涂没明白,露出一副很热心的模样,“我把它报道出来也是为大家好,免得还有其他人不知道状况,也误吃了相同的食物。”
见林大仁和马克思坚决不离开房间,中年男人失去了耐心,冷着脸吩咐艳丽女人,“和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你叫你表弟带些人过来,把他们赶走得了。”
听中年男人这样说,林大仁和马克思对视一眼,看来对方是要采取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