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彻和陈娇第二次并肩站在密道出口处。
“父皇曾叮嘱出游之事不可告知他人,以防小人居心叵测,所以我们需要从这里出去。韩嫣已在城东备好马匹,等待我们。”刘彻道。
“所以,从今天起,你在东宫闭门读书,而我回了堂邑,是嚒?”
“对的,”刘彻觉得陈娇与他真是心有灵犀得无需多言。
“胶东可是一处大的海隅呢,传闻夏朝时东夷曾在那里建国,皇帝舅舅曾想让你去那里做王,看来真的很疼你。”
“是啊,可惜那时刘荣是长子……”刘彻说到刘荣,表面上无所谓,可是语气已经冷淡下来。
“可荣哥哥现在被封江陵,还不如当时的你。”陈娇无奈地又安慰道,然后转移话题,“胶东归青州刺史部管辖,据说有户十万三千二百九十二、县十七……不可不谓富庶之地。”
“但愿如此,等我们到了,就知道了。”
“听说胶东之地有一泰山,松柏巍峨,又多溪泉,故而不乏灵秀与飘渺,众人皆称其‘人间天堂’。”陈娇那向往的神色,明显敦促着刘彻快些上路。
刘彻看着她放光的杏眼,顿时快意横生,豪情道:“我们走吧!”
到了城东,韩嫣果然牵着马匹和车辆等候已久,三人说笑着,踏上行程。
“皇帝舅舅居然放心你我就这样出宫,他难道没有派些侍卫跟随你吗?”陈娇诧异道。
刘彻摇头:“大概是父皇相信这样才能历练到我,所以没有派贴身侍卫吧。反正除了太傅和母后,没有人能猜到我们三人竟出宫了。”
“快看,那路边躺着一位老妪!”陈娇掀起车窗的帘布,突然惊叫道。
刘彻向窗外望去,果然,路边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日光最盛处,看来是晕了过去。他忙叫道:“嫣儿,快停下。”
车马停步,韩嫣率先跳下马,探了探那老妪的鼻息,回头向刘彻喊道:“还没有死,看来是晕了过去。”
“如此年迈,却在这荒凉之地这样伶仃,真乃普天之不幸。”刘彻气愤道,“她的子女难道不知尽孝道吗?”
“看那老人的草履已破,不知走了多少路,看来是从别处逃难而来。她的那些子女,没准已经……”陈娇不忍说出口,但刘彻已听出名堂。
“嫣儿,快将她扶至车上!”刘彻急道。
陈娇刚想制止,毕竟这老妪来路不明,不知是正是邪,但见刘彘一改平日对外人的冷漠,无余地表露着内心的纯善,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韩嫣哼哧哼哧着将老妪扶上马车,见她双唇干裂,又将囊中的水往她的口中滴了若干,便继续驾车东行。
马车并不大,老妪半躺在其中,空间就愈发得小,刘彻和陈娇只好挤在一处。
刘彻闻着身边发梢的香味,不由得心猿意马,他状似无意地碰着陈娇的手,将其握住,又慢慢将其攥紧。
陈娇的心跳也开始加速,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刘彻牵手,但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新鲜而不失安宁的感觉。
马车不安地颠簸,却又异常得宁静,那嘈杂的声音在陈娇的耳中时大时小,她偷眼看刘彻,只见他仍是一副道貌岸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且正襟危坐。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马车已驶过多少里,陈娇正意兴阑珊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那老妪却悠悠地醒了。
“你们是?”老妪面带惊疑。
陈娇看向刘彻,刘彻对老妪道:“莫怕,方才您在路边晕倒,恐要被晒伤,我们便将您扶至了马车上。不知,您是要去哪里?”
老妪见他们衣冠整齐,心知他们是权贵子弟,一番道谢,才缓缓答道:“老姎原住雁门,家族中自幼便常遭匈奴侵犯,后来兄弟丈夫皆亡,儿女亦在一次匈奴的进攻中下落不明。老姎孤身奔走多年,居无定所,只是为着苟活下去,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儿一眼。”
“又是匈奴!”刘彻气愤地握紧拳头,却忘了陈娇的手正在他手中。
陈娇忍着疼,将手似不经意地抽出,道:“您话中有序,这么多年流离在外,却无山野之鄙,想是生在大家族中。”
老妪的眼中闪出泪光,叹息道:“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这些,您先拿着。”刘彻从腰间摸出一荷包,散乱地倒出些铜块,置于老妪的手中。在他看来,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是他们的责任,自己理应最大限度地去帮助她,哪怕杯水车薪。
老妪见那些铜块,瞪大了双眼,她恍然以为自己眼花,可掂了掂分量,又不得不信。她哭天抢地:“真是太上老君显灵,女娲娘娘在世,多谢两位贵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空间狭小,她早要磕若干个响头。
刘彻笑着示意她无需多谢,他看着她那兴奋的泪水,想到瓜农,他似乎因自己的善举而欣慰,并愈发坚定地想要惠及天下的黎民。他又问了老妪家乡的情况,虽老妪已出走多年,但对刘彻的问题还是尽力地回答着。刘彻听着这些,时而哀叹,感伤不已,时而点头,若有所思。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路,车上的人们早已困倦,终于不分先后地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刘彻感觉身边有人在摇晃自己,他迷蒙地睁眼,见是韩嫣,不高兴道:“驿馆已到了吗?”
“不是啊,彻儿,”韩嫣满脸焦急,“那位大娘似乎失踪了。”
“啊?哪位大娘?”刘彻仍然沉浸在睡梦中没回过神。
“就是您让我在路边抬回来的那位啊!”
刘彻朝身边一看,果然,那位老妪不见了。
“方才她说要小解,我便停了马车,可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她仍没回来!”韩嫣掩饰不住焦虑,“不会是被山匪们给劫走了吧?”
“怎么会?嫣儿,你怎么不跟着她呢!”刘彻生气道。
“我……”韩嫣百口莫辩,“她一妇人,我怎好跟近,况且那种事连避讳都来不及。彻儿,我们快逃吧,若真有山匪,最该保重的就是你啊!”
刘彻犹豫了,他转头,看着正在沉睡中的陈娇,狠心道:“事不宜迟,快走吧。”
“是。”韩嫣忙出车外,驾着马车狂奔起来。
落日残阳。
马车的不远处,两匹骏马也疾驰而来,一男子对另一人疑惑道:“太子的马车突然加速,可是发现了我们?”
“皇上之命,我们只需照办,就算被太子发现了又如何。少废话,快追上去。”
马蹄四溅,急尘错落。
而他们也没能发现,在身后一里处,竟还有一个人正策马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