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跟着黎浩辰走进公司的时候，很多老熟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黎浩辰见面的情景，大家犹如防四害般警觉。提起这位煞星都花容失色的样子。那些流言蜚语我也不曾忘记，但是在心里总觉得无所谓。
人家的私生活管我何事？人家和哪个女的拍拖又不妨碍我。从开始到现在，我只是不喜欢他盛气凌人的态度。就最近这几次接触看，他如果放下那副嘴脸，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有我自己明白，和黎浩辰的距离远不如和黎浩辉走得近。那些议论或多或少影响了我，据说黎浩辰是典型的富二代花花公子，我也只希望和他保持工作关系，普通哥哥妹妹关系。
当然，前提是如果他真按自己的话那样看得起我的话。
“珂珂，你怎么来了？”
从我一进门就担忧的盯着我刘阿姨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我一时塞语，难道说是黎浩辰擅作主张把我带来的？这事也忒不靠谱了。
被一道道目光注视的感觉很尴尬，他们有的好奇，有的则是丝毫不掩饰的鄙夷，表情也是十分精彩。我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头也不由自主低下来，接受他们的所有情绪。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率先走在前边的黎浩辰又返了回来，原本嬉皮笑脸的神色不见了，冷傲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打量我的人，淡淡的说：“我带她来试衣服。你们有意见？”
谁也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强大的气场震慑住每一个人，我看着黎浩辰，他板着脸的时候还挺唬人的。丝毫不在黎浩辉之下。
下一秒，黎浩辰居然主动拉起我的手就要走，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在身后自言自语般说道：“秋季广告不是选好人了吗…”
我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是黎浩辰已然转身，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多话的人。
“你说什么？”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看起来岁数不大，似乎是刚来没多久。被黎浩辰犀利的目光盯着看，他的脸色“唰”的白了，紧张之下也不能装作听不见，只好强弩着声音答道：“小少爷，秋季的广告是和王越伦合作的。公司在昨天开会决定，由童装部的刘云佳配合拍摄…”
王越伦，一线歌手兼演员。虽说人到中年，事业却蒸蒸日上。
尽管声音越来越小，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个名字，刘云佳。
心里的感觉五味杂坛，有喜有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祝贺刘云佳能在公司混的风生水起，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人都有私心，如果不考虑友谊，我还是有些吃味的。工作是为了利益，利益纠纷往往是六亲不认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并不打算推荐静静表姐来公司的原因，也是怕日后因为钱纠缠不清。
才短短几个月啊，我就被顶替了。不甘心又怎样，我还能抢了刘云佳的工作吗？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害怕抉择害怕冲突。往往遇见吵架的时刻，我就下意识就想要逃避，躲得远远的。无论这件事是否和我有关。别人的事，我也会为他揪心。除非被逼急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和别人发生正面冲突。
说白了，就是比较怂。性子软。
黎浩辰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公司老老少少少都等待着他的反应，有的人则暗自对那位勇敢开口说真话的人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们走吧。”
这句话是我说的，我没有勇气去和刘云佳争，我害怕撕破脸伤了她的心，也害怕失去这份友谊。
“害怕了？”
被黎浩辰一问，我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条件反射的抬头看他。
这家伙就是个能看透人心的恶魔，心思全被他猜到了。阳光从左侧照进屋内，黎浩辰站在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所在的范围放佛没有一丝温度。沉寂的让人有些窒息。
不知为何，我渐渐冷静下来，原先的慌张完全消失。这种淡定完全是被逼出来的，黎浩辰制造出了那场极地旋风。
我狡辩道：“才没有。”
“那就走吧。有什么事我扛着，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最后那句话似是说给他自己的。嘲讽的语气显得有几分凄凉。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还不是第一次？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大少爷还犯得着这样可怜？
容不得我多想，黎浩辰拉着我离开了。留下身后的一票人。
这场赶鸭子上架的戏码究竟结局如何呢？我明明不想争，却无奈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
黎浩辰啊，以后是不是要和你“同流合污”了？
*
来到服装部，首先要经过造型设计间。
一间拥有相同色调布局的房间出现在眼前，透过玻璃墙，我发现几个造型时尚的年轻人正对着椭圆形的落地镜，一丝不苟的给坐在椅子上的男女设计造型。
几乎一眼我就认出了正在一个模特前指导身后学员的杰叔叔。几个月不见，他还是神采奕奕，工作时格外认真。
“杰叔叔！”我兴奋的跑了过去。
在所有工作人员中，杰叔叔和我的关系最好。每次拍摄都是他亲手给我化妆，时不时还会给我讲一些护肤小妙招。受伤期间也只有他经常打电话问候我。
“珂珂，你怎么来了？伤都好了？”杰叔叔惊讶的问道，随即看见了黎浩辰，更加迷惑了。
“想您了呗，怎么，您都不想我？”
“瞧你这鬼丫头，一来就挑刺。小小年纪人精儿似的。我说不过你。”杰叔叔笑着摇摇头，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看见我也是高兴的。
杰叔叔从没提起过家人，每天来往于公司和职工宿舍间。每每忙完工作，他都会点一根烟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是同情吧，我总是特意逗他开心，希望他多笑笑。
“珂珂，以后可要小心点知道吗？女孩子家家，脸多重要啊！”
“我知道了。您看我这眉毛，是不是该…”
眼见我和杰叔叔唠起家常，黎浩辰不干了，轻咳一声，说：“廖总监，我今天带她来试衣服的。”
听了黎浩辰的话，杰叔叔不明所以，满脸疑惑，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秋季新款。和王越伦的广告。”黎浩辰直指中心。
“那个，那个不是由…”杰叔叔没有再说下去，他为难的看着我，似乎怕我接受不了似的。
黎浩辉见此，也不再犹豫，偏头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手下说：“通知他们开会。这件事我不同意。另外，记得把那个人也通知到。”
“好的。”那人倒也雷厉风行，立刻去办事了。
“好了，”黎浩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对着我笑了笑，继续说：“只要老头子不管，这儿还是我说了算。”
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这么说，黎浩辰身后跟着的几个部门经理脸色都同时变了。
连我也不由怀疑，黎浩辰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了在公司的地位呢？或许，我只是他的第一立威棋子？先前所有的改变，全都是铺垫吗？
很快，公司广告部，服装部和策划部等部门的人员都被召集到会议室。
而我——这个一直被动的小模特，则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独自郁闷。
我不懂为什么黎浩辰会站出来，我不懂他为什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在意这件事。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非要改变事实。为了公司利益还是个人私利，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毫无疑问的被牵扯进来了。
我原本以为，事情很简单。按照他的话，这个名额本就是我的。可惜，我忘了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一旦你不努力，顶替你的人很多，包括…你的朋友。
黎浩辰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完全不理会他人，自顾自给我讲笑话。没错，我就坐在次座。这是黎浩辰坚持的。
“喂，你倒是笑一个啊，愁眉苦脸跟个小怨妇似的，干嘛啊？”黎浩辰在讲了3个笑话都不见我有反应之后，不满了。
我努力打起精神，用无比哀怨的眼神默默的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他肯定被我秒杀了。
天知道我讨厌这种场合？偏偏我还是这件事的主角！
“好了，不都说了有我扛着呢？天塌了，我给你顶着。别皱眉头了，你才几岁啊？”黎浩辰顺理成章的捏捏我的脸，温热的手停留在我的脸颊。倒真有一种哥哥安慰妹妹的错觉。
正在这时，一个思念了很久的人突然迈进了门。我的视线立刻转移过去。
黎浩辉今天穿的圆领衬衫和牛仔裤，打扮很随意。他冷峻的脸庞在看见这一幕之后，瞬间冰冻。微微扬起的嘴角僵硬在那，他目光中的冷意让我不禁心底一沉。随即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
黎浩辉，你是什么意思？几个月不见，这态度算什么？
黎浩辰感受到我的变化，转头看见了门口的人。再度捏了捏我的脸，这才慢悠悠的收回手。得意的神色完全不掩饰。
“小少爷，您应该坐在那边…”一个敦实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不卑不吭的说。
“哦？这也要你来规定吗？”黎浩辰似笑非笑的说出这句话，但怎么看都充满危险的味道。
中年人不为所动，继续说：“小少爷，公司是有秩序和制度的，请您…”
“让他坐。”
黎浩辉冷淡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坐在我对面的那名经理主动起身让位，识时务的跑到了后边的位置。
黎浩辉见此，在这个空位子坐下和我面对面。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就像第一次见面时般陌生，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坐蓐针毡。那是发自心底的难受，莫名却根本抑制不了。就像原本是朋友的两个人，忽然相逢却带着疏离。很膈应。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就先说说会议的讨论内容。就秋季新款广告的事，我个人认为由楼珂担当模特和王越伦先生进行拍摄，更加合适。众所周知，楼珂一直是一线的童模，在工作上也认真。从未有过半点疏漏。这份工作交给这样一个人我觉得在适合不过了。那些刚有一点小成绩就大跨步的人，并不适合担此重任…”
“…还有，就个人形象而言，楼珂的整体形象比较好，这就是很大的优势。她更符合公司的…嗯，条件。”
黎浩辰滔滔不绝的讲着，底下频频点头的应该就是他这边的人了。那些始终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的，自然是另外一个阵营。
“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发言了。”随后，黎浩辰双臂抱胸，向后仰坐在老板椅上。
每一个人开口，谁都知道现在一切都要听黎氏兄弟二人的，万一在这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日后注定饭碗不保。所以，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黎浩辰等待了一分钟，见无人发表意见，笑着说：“那么这件事…”
“我不同意。”
短短的四个字，在安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那声音的主人终是开口了。可是答案却犹如一盆冷水，狠狠泼在我身上，寒冷刺骨。
我原本认为，我们虽不是亲密朋友，却比上下级的关系要密切。
我原本认为，我和你的关系，比你和刘云佳的关系要近的多。
我原本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连黎浩辰——这个我认为比你要疏远的多的人，都能站在我这边。为什么你不愿？
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包围着我，尽管我知道公事公办，人情和事情永远不能混淆。但是，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接受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心痛，就是原本以为的事，忽然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黎浩辉，我知道或许你和黎浩辰不对头。但是，聪明的你难道意识不到，自己的这句话已经伤害到我了吗？你为什么可以淡定的说出口…
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黎浩辰并没有恼怒，反而随口问道：“为什么？”
“我承认楼珂是个很优秀的模特。但是，这部广告并不是单独的构架，前期是有宣传的。如果突然换人，让公众无法理解。刘云佳的形象或许不比楼珂，可她身上是另一种干净清新的感觉，扮演女儿的角色正合适。另外，她自己也有努力…”
什么叫字字如针扎心窝，在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原来，黎浩辉在我心里的位置已经这么重要了。听到在乎的人夸奖别的女生，真的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惊讶，失望，伤心，难以置信，还有那么点哀伤。
我并不知道黎浩辉为什么不同意我参加拍摄，脑子里全是他赞扬刘云佳的话。什么是干净清新？什么叫努力？什么叫公司要对模特本身负责？
呵呵，这难道不是你自己要说的吗，何必扣上维斯公司的大帽子呢？
我难道没有为了保持身材节食运动，我没有一遍遍苦练轮滑？负责，因为受伤就被雪藏，这叫负责吗？是不是如果黎浩辰不带我来，公司里都忘记我这个人了？
愤怒到一定地步，我笑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太阳穴隐隐作痛。我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连心里也渐渐麻木了。
这就是我想念的人吗？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毁掉我对你所有的好感？
闭上眼睛，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根本做不到。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似乎要将自己镶入其中。
人总有感性大于理性的时候，如果事事都能够理智的解决，那一定是圣人。可惜，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并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会哭，会笑，遇见不平事，反应也是如此强烈。
我想回家…
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家，我要回家…
深深的执念指引着我，我似乎看见正在厨房里刷碗的姥姥，她竟然失手打碎了一个瓷碗…
头好痛，到底要我怎样才能好些呢…
那如蚂蚁啃噬的疼痛折磨的我快要发疯，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声音。
是谁？谁在叫我？
那一道白光是什么，真的好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