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自己走向夕颜，那双眸子里还没有光分明是个死物，摸着她的脸“相公，这把刀我送给你了。”
手中的刀扎向自己的心口，淡淡红色溅在夕颜的脸上，夕颜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也溅在白泽的一袭白衣上，她用力的想要擦拭那些血渍。“相公，你的衣服脏了。”
白泽心中一动，抱着她的身子“阿颜，这是何苦？”
“相公，你会有报应的。”最后一口热气在白泽的耳边消散。
夕颜出落的十分标致，容颜诱人又手段利落，很快便真的成了白泽手里最快的一把刀。
皓月当空，听风楼内仙乐绕梁纱幔纷飞惹人遐思，一阵风起，纱幔中映出夕颜完美的侧脸，眉黑如黛，唇色胜朱。
“曲有误，望君顾。”美目含情又似无情，柔荑轻握金樽。
铮铮琴音如梦似幻，白泽看着她想起从前的朝颜，“这些手段用在为师身上无用。”
他已非昨日潇洒公子，那日朝颜的心口一刀后，他的神色语气只剩冷漠疏离。
“那这样呢？”夕颜从琴前飞身而起，坐在白泽的身上，伸手环着他的脖子，鼻尖相对。
白泽既不亲近也不抗拒，面色仍旧冷冷的没有一丝波动。
夕颜嘻嘻的笑了，径直坐在白泽身边的椅子上“师尊，那乌鸦精飞语的精元夺来了，下个目标是谁？”
“且休息些时日，除魔大业也不急于一时。”温热的水气从杯盏中溢出。
“对了师尊，我是不是曾有一个姐姐叫朝颜？”夕颜突然的发问让他有些不安。
琼花糕入口即化，夕颜连着吃了三块，眼睛和神色都看不出异样。
“阿颜何有此问？”白泽抿了一口茶。
夕颜口中还塞着糕点“是一个叫陵绍的人告诉我的。”
“哦，他说了什么？”白泽好似浑不介意。
“倒也没什么，就说我有一个姐姐叫朝颜。”就着茶水咽了下去，“还说是师尊害死了我的姐姐，希望我杀了师尊呢。”
“那你信他吗？”声色平静。
“师尊待我恩重如山，夕颜怎会听信小人谗言？”白泽瞥见她的手滞了滞，顺手捻起一块糕点，自顾自的吃起来。
浅蓝的衣裙上绘着雪白的梨花，粉紫色的腰带散散地系着，盛开的丹桂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
假山幽密处。
“锦奴，亲口告诉陵绍，如他所愿。”锦奴拱了拱手退了出去，身后手腕粗的丹桂应声而断。
小径深处。
秋千上的白泽身体僵直，嘴角抿成一条线，眉宇紧紧皱着。
“行了，我知晓了，你去吧。”锦奴转身离去。
幽静的花园深处，只听得早莺几声，白泽山庄里少有这样的空灵寂静。
素白如雪的长袍，银簪将墨发绾在脑后，额间偰着的玲珑青花，嫁给白泽之后朝颜总是这样装扮。
“阿颜，你怎么..”夕颜转过身来，白泽突然一愣，随即面容一怔，眼底瞬间袭上一抹凝重。
夕颜笑嘻嘻的转了一圈“师尊，你看弟子这身装扮如何？”
白泽一眨不眨的盯着夕颜，眼底里满是难以捉摸的光，好像沉浸在某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相公，你会有报应的，没想到已经来了吗。
“甚好。”白泽朝夕颜看了一眼，淡淡道。
平静如水的夜晚，听风楼中亮如白昼，蛟珠散发着薄薄的光雾，撵轿施施而落，华丽尊贵。
听风楼内悄然无声，唯有坐于高位的夕颜姿态娴雅，纤手端茶神情绝美。
夕颜睁开眼，看着来人，淡淡道：“此蛟珠乃东海至宝，服之可增寿千年，真是难得的宝物。”
有人心急口快，脱口而出：“此宝如何能得？”
夕颜别有深意地看了那人一眼，手中的茶袅袅生烟，随口便道：“天下至宝能者居之，各位若为在下办成一事除了这东海蛟珠还有厚报。”
阴冷的白泽山庄中多了几丝清风，如水的月色下，夕颜坐在院中石凳中，单手托住下巴，直直地看向灯影闪烁的厢房，沉思不语。
常年一身素色的白泽从房中走出，步履缓缓自带仙风道骨，他将手中白色的大裘披在夕颜身上。
苍白的月色中，夕颜笑颜浅浅，道：“谢过师尊。。”
顺手替她拨掉落在发间的残花，回以莞尔一笑，神色莫名柔和：“冬日清冷，还是当心点好。”
“师尊，明日便是你的寿辰了。”夕颜笑了笑，声音淡淡，眼底纯黑一片，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意味：“阿颜必定会让你终生难忘。”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朝听风楼走去，白色的衣袂消失在小径深处，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便成全你。”清冷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月光都泛着几分冷意，白泽的眸色陡然深沉起来。
招摇的冬天来的极快，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白泽立于树下墨发飞扬，一瞬间夕颜觉得眼前的男人是那么孤清。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道“阿颜，你很恨我吧。”
“师尊何出此言呢？”夕颜笑容一僵。
云淡风轻，轻言浅笑道：“玩笑罢了，阿颜以后还会给我过生辰吗？”
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她笑道：“这个是自然。”
酉时初刻，已近黄昏，白泽镇上冷冷清清的，大有夜雨欲来的沉闷之感。
隔着青黑的山色依稀听到山内传来的祝贺之声，面摊老板深深的看了天边一眼，低下头轻一下重一下揉着手里的面。
今日是白泽上仙的寿辰。
他的生辰一向是不办的，在仙界他品级极低并不喜与人往来，又寡居深山独来独往，其实还有一个鲜有人知的原因，他的血统里有一半来自妖精难得敬重。
带着面纱的朝颜，盈盈而起，向众人一一行礼，浅声道：“徒儿不才，愿为师尊助兴。”
此时厅堂之上鸦雀无声，所坐之人虽皆是白泽门徒，但朝颜可谓是独占鳌头。
白泽的脸上，也是一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多了些旁人难解的悲怆“那便依你。”
轻纱脱落，明晃晃的烛火中是一张少女绝美的脸，众人暗暗惊疑，平日里他们并不知狠辣阴厉的朝颜竟是眼前这个倾城女子。
朝颜将手里抱着的琴小心地放在了地上，看上去柳腰娉婷，花容月貌，可谁也看得出她身上散发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谢师尊应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两行清不知不觉划落在衣裙之上。她飞快地抬袖拭去，话音甫落，玉指纤纤琴音顿起。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供人欣赏的靡靡之音，而是夺人神智的死亡之音。
白泽门徒亲信门此时已互不认识，自相残杀起来，勉力支撑的余下数人也被朝颜带来的高手斩杀。
一时间血肉横飞，满目疮痍。
任堂前的人如何厮杀，白泽岿然不动，若置身事外，对着蝼蚁的生生死死，无动于衷。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白泽闭目叹息，像是经历极痛苦之事。
陵绍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定定的看着白泽，剑身在月光下发出夺目的白色光芒，这是那把白泉剑。
白泽抬头看向他，“何以至此？”
“废话少说，拿命来罢。”陵绍凤眼一眯，挥刀直砍，带起数丈红光。
但见剑光闪动，刀光刺眼，两人身形不断变化，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谁。眼中所见时而雪亮的剑光大盛，时而红色的刀光掠起。
终于，夕颜的琴音停下了，此时整个白泽山庄中，除却陵绍和白泽的刀剑之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陵绍胸口中剑，嘴角流血，白泽脸色苍白，左手之下，也是斑斑血迹。
“师尊，徒儿武艺如今何如，可胜你否？”陵绍不禁嘲讽。
“好徒儿。”白泽竟浅浅笑开来，“你可是忘了为师还有一宝？”
“白泽目？”陵绍脸色一白，心中一沉，恨恨道“你竟舍得？”
白泽看着时隐时现的月亮，轻声叹气，落在朝颜耳中却比惊雷还响。
耳边残余一片金戈交击之声，白泉剑和胭脂刀相互撞击金星四射，陵绍已经准备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一道寒光风驰电掣般袭来。这一刀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带着骇人的威压和剑势。
森寒的剑气，已刺入了他的肌理骨髓，白泽反而笑了。
笑声中微带叹惜，他本来就是个不染纤尘，风姿绰约的人，此时的他却更流露出一种圣洁高远的风采。
白泽山庄的檐角已挂起一轮残月，星光也比任何时候耀眼，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已集中在这里。
白泽道：“没想到你如今又成了一把好刀。”
陵绍面无表情，扬起手中刀，冷冷道：“拜你所赐，无日忘之。”
无情的刀锋，已深入白泽的胸膛，陵绍甚至可以看到，刀尖划过他心脏的寒凉。
然后，他却感觉到一种难以描绘的痛楚，以及一种恐惧，来自绝望的恐惧。
没来得及防备，忽然间，一道道剑光飞过，如风驰电掣，如长虹贯日。
满天剑光交错，光影四溅，接着有顿化于无形。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白泉剑。
陵绍的刀已断了，而他自己也倒下去了。
那柄剑在白泽手里，雪白的长袍，苍白的面容，冰冷的眼神，寒气迫人，甚至比剑气还要压迫。
血还在剑上，胜负已明了，白泽转过身来，夕颜避无可避，两个人的目光接触，白泽从心底深处长长叹了口气。
“阿颜，你好好保重。”夕颜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耳边有簌簌的声音，外面落雪了。
月光消失了，星光也消失了，白泽眸子里流动的光也消失了。
夕颜一张本来好像已经僵硬了的白脸上，露出了一丝比较像是笑的表情：“姐姐，我总算杀了他，我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