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只浅浅有些暗，回音越来越淡到最后再也听不得任何话，依稀有的便是一具空髅髅的木头，顾七惶然惊醒眼里片刻茫然一时，缓缓定在百里的脸上，轻吁气，微微心安，有些胆颤莫名冷的很，忍不住往百里怀里靠了靠，垂眼轻颤，百里咛喃轻柔拍了拍低声哄着，掖好被角半梦半醒中哼着几支小曲儿，顾七渐渐陷入了梦乡，仿佛荡进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漩涡，灯火阑珊人潮汹涌，人人手中拿着提灯，面上一副面具，顾七独自站着人群擦过身旁耳边已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人像是要飘起来了一样踩在地上却又是像踩空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恍若跌宕的浮萍，只稍稍停泄了片刻，顾七往前走身上没有那种空荡荡的牵绊，手突然被拉住，顾七睫毛微颤，身后人拥抱顾七轻柔道：“无需怕，我在”
顾七不说话身旁的一切早已如蜉蝣消散于天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自己只不过是梦魇一息草草昏了头，心头的沉重仿佛掂量着又重了几重攥的顾七险些喘不过气来，那手间的暖意早已凉透，今世今非……
顾七苦皱眉睁眼呆住一阵起身迷茫看着周围，低喃道：“这哪儿？”香早已燃尽，空余的只有一丝温热的床，顾七轻轻揉了揉脑仁，想理出几分思绪，昏昏荡荡的只记得那颗妖丹的事，或许是爷爷安置的？“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顾七下床还是一阵不解，这也不像是左堂的风格，垂眼思索一会儿召出八若银蝶在屋中扑朔飞舞，顾七抬眸迟疑片刻跟着银蝶进入一侧小房，微愣，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既而收笑满眼复杂的看着屋里，屋子里的布局倒不是与他处有什么不同，姑娘家该有的全都有，琴棋书画整得满满当当，像顾七这样粗略跟着大伯学了些香料的只能闻出了小部分的香，顾七低喃道：“齐悦，丹牡，正逢都是十足的好香”
银蝶本是往前飞着，见顾七停住又飞回去蹭了蹭顾七的脸又多了许多的银蝶扑朔翅膀，顾七宠溺看着银蝶，含笑道：“小家伙，你怎么这么乖呀”银蝶飞舞的更快招来了更多的银蝶，随后停在一把剑上，顾七视线停留在那把剑，剑鞘通黑玄默，银蝶消散聚在顾七肩头墙体挪移那副画就摆在那，顾七不笑了，银蝶与其一同沉默看着那副画，顾七眼神平静沉默了许久，道：“你是说……你见到她的时候气息和我很像？”
画上女子温婉大方，眉目青涩仿若柔云，嘴角含笑使人感到如若春风，发间只着一支乌木，是上等美人，画上题写着：九上溪，理仁堂，洛诩，百里作，顾七垂眼，奇怪道：“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忽而察觉到什么，转头。
屋内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位妇人，顾七见过这个人，中堂名义上的长老之一青姬是个难收拾的，顾七含笑倒是想起来第一次来主堂时三堂的人都到齐了唯独中堂人的老夫人迟迟不来，中堂倒可说谁都不管，只这人不来请了这长老趾高气扬的扔几个金丝球玩，哥哥不语手下暗自让青姬吃了不少亏，顾七点头，蛾眉淡扫还是看着画上的女子不语。
青姬鄙夷的看着顾七，见顾七身上所穿的衣裳面上面红耳赤，顾七多穿倒是与画上女子有几分相似却不尽然也不知让青姬想到了什么，死死指着顾七蹦出两字“贱人”，顾七面色一冷若说方才还可以给人留几分情面，如今这样无缘无故指桑骂槐，绕是顾七都憋不住，冷道：“中堂有条疯狗倒是没说错”
青姬回神，顾七虽说穿了件相似的，面容却完全不一样，清冷淡薄哪里都跟温和挂不上勾，青姬嘴动一动，冷哼道：“老夫人找你”
顾七冷然扫了一眼青姬，折扇抵墙，嗤笑一声，果真殿外早已无人，只稍稍温柔看了一眼画上女子褪去眼底的神色，挥手掩去，道：“那请”
青姬转身咔哒咔哒怒气冲冲走出殿外仿若走进了什么恶心的地方，顾七看了一眼殿内既而跟着走出宫殿，不知穿过多少阁楼，顾七暗叹：“果真是中堂，实力颇强”后入一座宫殿，牌匾大书“雍华殿”三个大字，守门的两个侍卫打量着顾七低头恭敬道：“见过长老”
青姬斜眼看着顾七，放肆进门却又收敛脾气，恭敬道：“夫人，人我带来了”
“是吗？让我瞧瞧是哪里来得阿猫阿狗”这话便是这样说着，顾七只抬头也未得赐座，那人随意懒躺在塌上，一双丹凤三角眼，牡若丹角讽已出，衣着不凡彩绣辉煌，手里把玩一蝉蛹，顾七含笑面色不改，只瞧了一眼蝉蛹便又听得那妇人懒洋洋道：“果真野了心，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带回来，瞧瞧，玩厌了，还不是照样扔了”
顾七不语，只看着青姬耀虎扬威的坐下，嘲讽看着顾七，厉声道：“还不跪下拜见老夫人”无人请顾七入座，顾七也不跪，道：“这便是中堂的气派”
妇人悠悠起身，上下打量顾七，微微一顿，将蝉蛹抛向香炉，点起渺渺轻烟，淡笑道：“我中堂人不比其它，只讲实力，你是个聪明的人，总该知道怎么做”
顾七听了这话只懂得这老夫人误会了什么，昨日事情不太了解说一句错一句，恼了这老夫人自己也得吃不少苦头，只得软下声道：“夫人言重，只是不知在下何错之有？”
妇人抬眸，正眼瞧了几分顾七，烟雾缭绕若即若离，妇人的几分神态也显得捉摸不透，饶是笑了几声，道：“这些年，我也看了不少风流事，小姑娘你年岁尚小，我家湛儿油嘴滑舌，总能讨得哪家姑娘几分欢心，闹了事要死要活好久”妇人这般说着，好似想到了那副场景，捏着绣帕捂嘴轻笑坐直身，屏了笑意“小姑娘看上去是正经人家所出，琴棋书画应是不俗，总要许个好儿郎”
顾七本是把玩折扇，听此已是折扇一开，道：“百川不如江海也，众人不及圣人也，奈何人哉，塞源之法阻人道，夫人可是大家才女，礼仪仁德自当不俗，我家人讲究礼尚往来，如今夫人左右说得好听，我听说中堂有一位极其宠爱的小姐，想必是天下无双，若是我有这么一位妹妹，那可是上天赐来的福气，夫人可要好好照看”
妇人手里的金丝球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大殿上显得突兀，妇人站起身，天色似乎暗下来了，笑道：“好姑娘，人要有自知之明”一话未了，顾七也收了笑意，道：“你试试”缠人的异香引来了不少银蝶渐渐淡去，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输下阵，隐隐还有增强的趋势。
“好，说，你是谁”妇人这样说道
顾七走上前几步，轻叹气，不咸不淡道：“死人窟里走出的人能叫什么”
妇人变了脸色，看着顾七的脸好像在看谁，青姬已是起身，赤手空拳连连击去，顾七屏气折扇擦过妇人的脸，只耐心道：“小家伙，好好待着”话这样说着，顿了一会补充道：“别学坏”话还未尽便还了去，间空还约摸瞧了几眼妇人不过是冷眼旁观，于是用了力，几息之下，麻了筋脉，再欲打去，妇人一锤半空浮起波澜，皆是停泄，顾七也无惧，反手拿起折扇随手一挥草草去了这空间压迫，一擦鼻尖，冷道：“论打架，我只服我家教习”
“你是我族中人”妇人放软了声音，快步走到顾七面前。
“与你何干，夫人戏看够了，也该轮到您唱戏了”
妇人一怔，后退几步冷声道：“放肆！”
“哦？”顾七笑了几声，任由银蝶停立在肩上，温声道：“夫人如此，让我如何是好？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夫人您说如何是好，您要我如何？我要您如何？”
妇人恍若陷入了死局半晌眼神才缓缓定在顾七身上，冷道：“你要我如何？我当初便说过，他娶你只归他胡言乱语，我绝不会承认有你这样的弱者，你问我如何？和离你不得，生子你不得，娶妾你不得，你让我如何？”
顾七微皱眉，显然不知道妇人在说什么，也或许说的就是百里的妻子？道：“夫人，您说什么？”
顾七话一出不知刺激到了妇人什么，一时发狂一时痴语，道：“我当初便说过，你娶不得娶不得，一晃后宫多年我虽极少见你，也全然一副别人欠你的样子，死了活了也是你活该，明明就是因为你违抗命令私自抗敌，如若你没有这般，落儿便不会丢，你要如何？待你好，如何好？好哪般？世人皆不知我家落儿怎么丢的，可你不能不知道，你若不去南口岗，中堂便不会剥离那么多人，我难产之时便不会无能到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你要我对你如何？你要我对你如何！”
顾七眼神复杂，平淡道：“后宫？流清”顾七一顿，道：“流清？”顾七不知道想到什么一字一句眼神一变死死道：“陌，流，清”
妇人回神眼神逐渐定在顾七的脸恍然，轻声道：“我愧她一条命”
顾七看着银蝶，既而看着妇人，缓缓道：“南口岗”
“什么？”
顾七沉默了一会，道：“即使不去，也会这样，南岳国不是已经盯上了吗？还是因为南岳国有个右堂家主您放心了？”顾七就这样看着妇人，青姬却化为一张纸片人，顾七低喃道：“我也懂得，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有，她未必会有”
妇人眼里罕见出现一丝脆弱，不过多久又恢复原样，平淡道：“我从未和她这般促膝长谈，世事无常，但逢却一事却非我本意”
“往事而已，你只需记得”顾七矮下身凝视着妇人的眼睛气势只变了一瞬，淡道：“我未必是她”顾七的语气像变了一个人使人冷到骨子里便硬生生用刀刻出花来。
外殿已传来了走动声，顾七这才放过她那残留在扇面上的余香已然散去，顾七后退几步冷冷看着殿门，走来的可不只有他一人，宫殿还是那般寂静即使来的是那么多人，有话的不敢说，无话的暗算着，只少少几个人却是一副惊着的模样，顾七来得不多只认出了那么几个人，青牙子，青向，青瑟还有百里。
银蝶就这么在顾七的身边不曾离开在青牙子的眼里恍若回到多年前狂暴的天才时代，无人能敌的四天子，亦或是一群人在后山下只一次喝醉酒迷茫的看着这时间，过了这么多年青牙子以为当年的事情早便都该忘却了到如今原来只要见了人当年的傲气还是会永无止境的涌上来，少了那一点朱砂，什么都不差，还是那副冰凉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那个让众弟子崇拜的天才。
饶是风云千百卷，无人识我莫云端。
曾几多年不在语，一如往今不负时。
曾几携手共难归，二如只堪剩我余。
曾几畅醉天败我，三如疑梦本是梦。
曾几约合走天路，四如可笑我当真。
月兮乌云惜我兮，人不当归复当归。
“四人猖天诗”青牙子低喃复而嗤笑，道：“死人猖天诗”
青向原也是愣住了，也恍神片刻想到那宫柳墙边的丫头，只看到那把折扇时才回神揉了揉脑仁去了那惨伤的回忆，银蝶飞舞的狂烈，青向不由暗叹：“果真还是喜欢这丫头”
顾七转过身，在百里微微停留了几秒，冷道：“听说你喜欢我”
视线强烈了许多，不全围绕着百里，顾七看了一眼青牙子守着辈分也不说些什么，便要绕过这些人走出去，刚跨门一步，百里便出了声道：“清儿？”顾七一顿银蝶停落在百里的指尖引得百里一阵呆愣，顾七一笑，道：“我也没说拒绝，继续喜欢”顾七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来了，又道：“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谈一谈，总不见得我来一次沉默一次，会失望的，百里”
“谈一谈”青牙子突然发声。
顾七一顿，平淡道：“好”既而又看着青向了然的表情，突然道：“我看中的人不会错的，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