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您就让我去吧。”萧天泽还在努力劝说默默喝茶的魏老夫子。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魏姨娘也不会同意。”魏老夫子啜了一口茶,悠悠地说。
“当然,我知道,姨娘听您的,我的事就连我爹,大娘都听您的,好象我不是他们的儿子,倒象是您的儿子一样。”萧天泽嘟着嘴,不满地看着魏老夫子。“现在每户三丁出一丁,我不去,大哥二哥就得去一个,耽误了秋闱,爹爹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魏老夫子慈详地看了一眼萧天泽,淡淡地说,“你虽是好心,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爹和大娘已经去慕家行了纳采和奠雁之礼,镇子上最大最美的一只鹅送去了慕家。现在要了烟儿的生辰八字,合过之后就要纳吉订亲了。难道你不想早点娶烟儿吗?”
“我怎么不想娶烟儿?可是,外祖父,我是萧家庶子,上面有两个嫡出的哥哥,按例我以后是不能继承家产的。本来您住在萧家就不明不白,再加上我和烟儿以后可怎么办?我要建功立业。”萧天泽一口气地说。
“这你不用操心,外祖父不会让你和烟儿寄人篱下。”魏老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又是您的私房?!难道让我吃一辈子您的私房?再说,我自幼随您习文学武,如今大玄有难,正是男儿征战沙场的时候。一刀一剑立下战功,封妻荫子开府建衙方是正理。”萧天泽帅气地从剑匣里抽出宝剑,反手一挥挽了个剑花,笑对魏老夫子,“难道您要让我不辞而别吗?”
魏老夫子看着萧天泽英气昂扬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儿大不由爷呀。你实在要去,外祖父知道拦不住你,不过有你几句话你要记住。。。”
“就知道天下外公最亲。”萧天泽调皮地看着魏老夫子,接着说道,“其实我心里很好奇,跟您学了这么久,到底我的武功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魏老夫子的花白胡子简直要翘上了天,就象一个被宠坏的老小孩,骄傲地说,“你看看能不能碰到对手?!”
“哦,对了,有几句话你要记住,这第一呢,按时服药。第二呢,家书,最重要的是家书......”魏老夫子就象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殷切叮咛。
萧天泽一看魏老夫子又要老生常谈,惟恐他一下子说出十几条,忙道烟儿约我有事,脚底下一抹油溜了。
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射在镂空的雕花窗棂上,幽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慕含烟正坐在木质月牙凳上捧着一卷竹简书细细品读,时而若有所悟,时而皱眉苦思。
月牙凳后面是一张素雅的平台床,床边堆满了竹简书。靠床东面墙壁摆着个三彩柜,柜门半开着,里面也堆满了竹简书。
这是慕含烟爹娘的房间,房中的医书古籍正是慕家历代留传下来的。
慕含烟放下一卷竹简书,悠悠叹了一口气,就在她正准备去拿另一卷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阿黄的吠叫声。
慕含烟忙收手缓步下楼,来到外院,只见此时的阿黄已经停止了吠叫,正摇着尾巴亲热地扑向萧天泽。
慕含烟将萧天泽带进厅堂,手脚轻快地奉上茶,又从厅堂一角的藤柜里取出一捆香递了过去。
“天泽哥哥,这是为你而制的鹣鲽香,只是不知到了军中是否还用得上?”慕含烟偏头问道。
萧天泽心中一酸,几乎想要放弃从军的念头,逃了这兵役,和烟儿男耕女织悠闲一世。但是转瞬间又觉得一股豪情充斥胸臆,禁不住想披挂上阵,征战沙场。这两种想法在心中交战缠斗,最终还是上阵杀敌的想法占了上风。
萧天泽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略一低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来,为难地说道,“烟儿,此次大玄有难,高句丽和佗碌俊先后发难,我生为大玄子民,当与国同休......”
“我懂......”没等萧天泽说完,慕含烟就打断了他的话,澄澈的眼睛望向萧天泽,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她继续说道,“此次佗碌俊入侵大玄,烧杀抢掠,人神共愤。听说就连后宫的昭淑妃娘娘都带领妃嫔们每人捐出了五个月的俸银做为军饷,天泽哥哥正值年少为国戍边责无旁贷,放心,烟儿绝不拖后腿。”
慕含烟清脆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她伸出小脑袋,仰望着萧天泽,轻启朱唇,掷地有声,“天泽哥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烟儿。”萧天泽感动地看着慕含烟,少顷似乎想起了什么,狡黠地一笑,宠溺地说道,“此次戍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过,咱两可是订过亲了,你可要等我回来娶你哦,别忘了你爷爷收了我们家的鹅。”
“天泽哥哥真小气,难道我只值一只鹅吗?”慕含烟佯作生气。
“当然不是啦。”萧天泽开心地拉着长声说,他非常享受与慕含烟之间的这种亲昵嬉戏,“我烟儿最少值一千只鹅。”
“你!”慕含烟伸手欲打,萧天泽就势抓住了慕含烟的双手,亲昵地说,“我可打不过一千只鹅。”
双手欲动不能的慕含烟用她寒星般的双眸凝视着萧天泽,“记住,天泽哥哥待你策马归来,许我。。。”慕含烟顿了顿,突然用清脆的声音扬声说道,“一千只鹅!”
“哈哈哈哈!”两个少年无拘的笑声充斥在厅堂。
慕含烟挣了双手,起身从靠墙的藤柜里面拿出一个青花瓷瓶,瓷瓶口盖着红绸布包着的软木塞。
萧天泽看着慕含烟一副郑重的样子,觉得此物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慕含烟说道,“这是爷爷特意让我交给你的。紫珠奈何丸,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内用救命,外用止血,一共只余下这八颗,天泽哥哥都带去。”
“你家还有这样的神药?只是如此好药,为何不多制一些?”萧天泽有些好奇。
“天泽哥哥有所不知,这里面的紫珠、海螵蛸、墨旱莲等倒还好说,只是其中一味奈何木现已失传,再也制不出紫珠奈何丸了。”慕含烟解释道。
“奈何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木,我随爹爹经营药材多年,见过的药材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说过奈何木。”萧天泽接过瓷瓶细细观看。
“说来话长,太爷爷为寻奇药,漂洋过海到了南海的一个岛上,不慎跌落山崖,重伤昏迷,流血不止。说来也巧,就在他意识迷离之际,忽觉唇边芳香扑鼻,潜意识靠近吸吮,谁知竟渐渐清醒,血也止住了。仔细观察此木,象是上古神异书中所画的奈何木。太爷爷大喜之下,遍寻南海,却再也没有找到第二株同样的矮木。”慕含烟给萧天泽续了茶,又继续说道,
“太爷爷无奈之下将此株矮木连根铲起,带回中原准备培植,却百试不成,只得将此木炮制入药,得了这一瓶紫珠奈何丸,传到我爷爷手里只剩下八颗。”慕含烟看萧天泽听得入神,又说,“原本慕氏紫珠丸是我慕家祖传的疗伤圣药,药效已经远好于市面上普通的疗伤药,但是还是无法与加入奈何木之后的紫珠奈何丸相比。”
“既然如此,我怎好都带走,爷爷常年上山采药,难免有磕碰,给爷爷留着吧。”萧天泽将手中瓷瓶推还。
“不要,爷爷说都给你,磕磕碰碰的小伤有慕氏紫珠丸就够了。战场不比寻常,我只求你能安然归来,执手一生。”慕含烟很认真地盯着萧天泽说。
看着慕含烟认真的模样,萧天泽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轻啜一口,“烟儿,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也不会装下其他人。等我,等着我凯旋归来的那天。”
“我不等你等谁,我还等着你那一千只鹅让我威风威风呢。”慕含烟扑哧一笑。
“慕含烟!”萧天泽大叫扑过去,嘴角却蓄着笑意。
“别动,我把一下脉。”慕含烟把萧天泽按回座位,又在他的手腕下垫上布枕,用指腹按触脉搏,时轻时重,表情凝重。
“应该是醉心草之毒。只是很奇怪,这醉心草多生长在吐谷浑、骠国一带,中原很少见,魏姨娘在京城怎么会误食?”慕含烟百思不得其解。
“外公语焉不详,我又不敢去问爹爹,”萧天泽有些无奈,“到无大碍,只是要经常服食解药,压制毒性。能解吗?烟儿?”
看着萧天泽期待的眼神,慕含烟苦笑说道,“这醉心草又名假死药,服后会使人进入假寐状态,若及时服用解药就不会中毒。而你所中之毒已深入五脏六腑,缠绵不清,这是当年没有及时服用解药才会有的症状。不过你这既是胎里带来的,也有此症状也未可知。”
慕含烟叹了口气,接着说,“目前以我的医术,还不能全解这醉心草之毒,要是我二叔在就好了。”
“你二叔?怎么没听你说过?”萧天泽与慕含烟青梅竹马,除了知道她父母在京城行医意外身亡之外,从未听她说过其他家人。
“天泽哥哥有所不知,爷爷有二子一女,我父亲、二叔和小姑。父亲和二叔均在长安行医,父亲擅妇科,二叔却剑走偏峰,喜制毒解毒,久而久之成了一名鸩者,号称毒王,当时许多仇杀者都特意到京城二叔那里调制毒药。爷爷制止不了,一怒之下离开京城来到渔阳镇,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亲眼看到二叔惨死。”慕含烟顿了顿,接着说道,
“景祯九年,二叔果然死于非命。二叔当年号称毒王,这醉心草之毒对他而言应是易事,不知道二叔有没有遗著留下来。”慕含烟眼睛一亮,不过转而又黯淡了,“算了,就是有,也被爷爷付之一炬。”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个毒王叔叔,幸亏以前没有欺负过你。”萧天泽吐了吐舌头。
“爷爷说慕家世代治病救人,惟有二叔令家门含羞,不许他使用慕姓制毒,死后也不许对外人提,所以没有人知道。”慕含烟说道。
“哦,没关系,说不定。。。”萧天泽本想说不定哪天战死沙场,毒不毒的也无所谓了,忽觉不吉利,怕慕含烟伤心,赶忙改口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说不定哪天我烟儿医术精进,醉心草余毒信手拈来。”
“嗯,应该会有这么一天。”慕含烟含糊说道,但是在萧天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慕含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