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听明白了,杨玄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凶手没这么蠢,他既然有办法通过网络散布新闻,一定也有办法不留下痕迹;二是即便凶手真的这么蠢,对新闻的处理,也不是宋野该考虑的事,从省厅到分局,刑警队一定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比宋野更有能力也更有责任处理新闻。
尤其是第二点,宋野深以为然,没错,刑警队不是吃干饭的,如今的刑侦部门,有来自各领域的专家,DNA检验、交通科研、信息化应用、视频技术、通讯科技、医学研究等等。
他一个小小实习生都能够想到,刑警队怎么会想不到?
查案是一场团队协作战,宋野他们现在就像是战场第一线的排头兵,收集线索,摸排嫌疑人,这才是他们的任务。至于控制舆论,提供技术支持,及时下达新的作战目标,这些都是后方指挥中心该干的活。
想到这里,宋野突然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不具有专业的刑侦素养,要学的还有很多。
到目前为止,这起案件在宋野的脑子里,仍然没有一条清晰的线,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思维才会左跳右跳,想一出是一出。
宋野的心情有些苦闷,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拿着武器冲到前线的战士,却找不到敌人开枪,又没有后方的新指示,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他本来是很指望杨玄的,可此刻心里又有些打鼓,因为杨玄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东扯西扯不着重点,摸不透杨玄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也难怪,像杨玄这种铁头怪,就算真把他扔到战场上,大概也是这幅不着调的模样吧。
正惆怅,宋野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宋野一看,张晓峰的来电,立刻接起电话:“喂?”
张晓峰语声急促:“你们在哪?”
他显然知道宋野和杨玄在一起,开口就问“你们”。
宋野一面看了看窗外,一面回答:“说不好具体位置,我们在出租车上,正准备回去。”
“还有多久?”张晓峰的语声听起来,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大概半个多小时吧,怎么了?”宋野问。
“李静香的父母和哥嫂,现在就在所里。”
宋野立刻起了精神:“好,我知道了,我们立刻赶回去!”
放下电话,宋野把这个消息告诉杨玄:“李静香父母终于出现了!”
“很兴奋吗?”杨玄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喜色。
宋野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兴奋,得知李静香父母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是终于可以进一步调查了。所以不解杨玄死鱼一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便问:“怎么了?”
杨玄提醒道:“就算李静香父母不主动出现,我们也可以找到他们,李长树和李静波的电话号码不是在我们手里吗?”
宋野呀了一声,自拍脑门,承认自己太蠢:“我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你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有些嗔怪杨玄,毕竟,他笨他承认,可那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于对案件的思考。杨玄早就想到要利用李静香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去找李长树和李静波,竟然藏着不说,害宋野为毫无头绪忧虑了半天。
杨玄摇头说:“我只是没料到,你竟然笨到这种程度。”
宋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很傻。
杨玄忽然提醒宋野:“我劝你趁早找一头牛,把你扬起的嘴角拉下来。”
宋野又有些听不懂了,奇怪地问:“为什么?”
杨玄说:“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女儿死了,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吗?”
宋野的心瞬间像是压下一座大山,责怪自己真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竟然只顾着为案件有新的进展高兴,全然忘记去替李静香的家人考虑。
是啊,他们此番去派出所,一定不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而是为了寻认死亡的女儿。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回到了方庙派出所。
走进派出所大院,宋野的脚步突然变得很慢,不知为何,他此刻不太敢走进所里。大概是害怕吧,他不敢去见素未谋面的李静香父母,不敢去看那一张张痛失亲人的面孔。
带着沉重的心情,宋野最终还是走进了楼里。
出现在他面前的,有四个陌生人。
一对年轻的夫妻坐在铁椅子上,他们应该是李静波夫妇,女的眼眶微红,男的看起来更伤心,闭着眼,用手撑着沉重的头。
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应该是李静香的父母。李静香的母亲正瘫坐在椅子上,嘤嘤啜泣,不停地抹泪。父亲立在大堂中央,上下牙关像铁钳一样夹着,悲痛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眼珠都快要挤了出来。
所长邹民先和队长张晓峰在堂中陪着,见到杨玄和宋野回来,两人眼神中像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招待受害人悲痛的亲属是一件很不轻松的事情。
张晓峰立刻介绍道:“这是局里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杨组长,你们一定要化悲伤为力量,配合我们一起把凶手绳之于法!”
李长树转头去看杨玄和宋野,立在原地未动,牙一样那么紧紧地咬着,眼神里似有怨怒。
李静香母亲立刻站了起来,大概是想请求刚来的两位刑警一定要尽力抓到凶手,还她女儿一个公道。
但她刚走两步,脚步不稳,摔在了地上。
宋野当即反应,像猴子一样浑身激动地跳了一下,本是想扶住李静香母亲,但毕竟有些距离,还没伸出手,李静香母亲已经重重摔到了水泥地上,虚弱的身子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宋野立马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扶起了她,有些吃力和艰难,毕竟他不是在扶一个女人,而是在扶一位悲伤欲绝的母亲。
李长树大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挽住李静香母亲的胳膊,另一只手往宋野的胸口猛地一推,推开了宋野。
农村人常年干农活,手里的劲都是硬劲。
李长树这一推,显然没留什么情面,力道十足,宋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胸口微微发疼,虽然能够体谅李长树的心情,但自己也有些委屈,鼻头发酸,说不出的难受。